('
再伸手绕过他那长发捏在手里。
“艾叶,你可知人间至高情话,愿有岁月可回首,且以深情共白头。”
“凡人匆匆又愚昧,怎得道出这么多繁文缛节。不过细品来,还有些意思。”
艾叶讪讪笑着,颔首时眸中却难掩情意绵绵。笨手笨脚想帮他把头发束上,却怎的都弄不会,一松手便散开。
“算了,披散着吧。”顾望舒抬头看他,目光怅远。
“薄薄三尺微命,岂敢求共白头。好在你我本生白发,倒也看尽人间风雪。”
“顾望舒,说什么呢。”艾叶听得心里不是滋味,假做不懂把他打断。
顾望舒展颜笑道:“说我命苦!年纪轻轻白了头,年纪轻轻看破世间疾厄!饿死了,什么时候开饭!”
“饭我可不会烧。得您自己来。”艾叶嬉笑,“小妖怪,我要吃红烧。”
顾望舒无奈摇头,应了声“好好好”,再起身时忽然拨拉下吊着胳膊的纱带,缓解酸涩地绕了绕肩胛,再没事儿人似的甩甩胳膊道了句:
“好,给你做。”
“顾……”
艾叶盯着他胳膊看得发愣,怔了半天,突然尖叫起来!
“顾望舒!你都好了!!!”
“嗯。早好了,一点儿都不疼。不信你看——!”
“啪”地一声拍了艾叶脖子打响。
艾叶一脸遭受背叛难以置信,捂着脖子抽气道:
“诶…?!那你他娘的还使唤我!”
“那不是开心嘛。”顾望舒笑得打颤,“你若是气不过就再咬一口,我好再做几日逍遥公子哥。”
艾叶定是气不过啊,这些日子把自己当仆人使唤似的,张口闭口都是“艾叶”,一天能喊个十万八千回,导致自己做梦耳边都是艾叶艾叶,就差上完茅房喊他去擦屁股!
出于内疚全帮他做了,结果……这人竟然是装的?!
追上去扯过胳膊便要把人往回拽!
“哎!嘶……!疼!”
顾望舒五官顿时扭成个麻花,吓得艾叶赶紧又松了手,心虚道:
“没好透是不是?我又手重……”
顾望舒拧着眉毛,嗤地一笑。
“骗你的。”
说完拔腿就跑!
“顾望舒你给我站住……!你看我不揍死你!”
两人绕着这山崖木屋桂树快跑翻飞连转几圈,最终还是顾望舒气喘吁吁停下脚来举手投降道:“艾叶,艾叶!不跑了,跑不动了……饶命,二公子饶命……”
“我饶你个灯笼!”
艾叶从树顶直直跃下,“叭”地响亮一声敲在顾望舒头上!
“敲傻了怎么办!”顾望舒疼得嘶哈乱叫。
“傻了我养呗!”艾叶打得是个理直气壮,“说不定傻的比现在好养多了!”
顾望舒听得忍俊不禁,没憋住笑声地一嗤,道:“确实有理。但是艾叶,那收拾好的兔子你放哪儿了?我转这几圈都没看见。”
“那不就在那儿!”艾叶遥遥指着也就十几步开外的屋外凉榻,冬天天寒没了用途,倒是堆放了不少东西。
“你瞎啊?瞧不见?”
顾望舒觑眼看了会儿,没应声,又默默往前凑了好几步。
眼看都到了兔子跟前,才恍然大悟似的“哦”了声:“和前几日冻在这儿的剩肉颜色差不多吗,混一起没看清罢了。生个火,我去腌肉。”
艾叶“切”地嗤鼻,去抱了捆干柴乖乖跟着顾望舒往灶台走。满心寻思的都是晚饭的事儿,提嘴问道:“顾望舒,再开一壶桂花酿吧?”
“开就是,桂树明年又不是不开花了。”
“可这不才过冬”艾叶思忖道。
顾望舒熟练调起味料来,艾叶这边刚升上火,才将锅架上,便迫不及待要来粘着看顾望舒做菜。
再大的豹都有猫性,粘人的时候一刻都不愿离,非要把脑袋架在人肩膀上瞧,使劲吸那料酒香气。
顾望舒拗不过,撕下一小块浸了料的生肉喂进他嘴里。
“好吃?”
“好吃!”
“想你除了好吃二字也说不出别的话来。我纵使丢进去二斤盐,你也能说出个好吃来。”
顾望舒说完自己舔舔手指上余的料汁细品,心觉自己好像有做饭天赋,本没学过又是一顿胡搁,但尝起来好像还真不错。
“小妖怪,再给我一口嘛。”艾叶扒在后边自己都意识不到的撒了娇,却被顾望舒一巴掌把脑袋给推了下去。
“生的都叫你吃光了,待会儿我吃什么。”
艾叶倒是毫不在意懒洋洋再凑了脸上来,刚要纠缠——
昏黑长空忽然“嚓”地晃过一道电闪,随后炸响一道惊雷!
长栖的林鸟受惊扑腾飞起,在惨白银闪中映了满天!
两人登时是个一惊,不约而同望向天际。
滚滚黑云盖地而来,层云叠嶂间似有黑雾团绕,续而遮天将细碎电闪困入云中,隐隐约约,似有暗门乍现。
何来冬雷!
顾望舒眉间一沉,瞥眼偷看了身旁艾叶。
那妖刚刚还是个嬉皮笑脸的,此刻却是面色骤地复杂凝重,乍青乍白。
“可能是要落雪吧。”顾望舒轻描淡写一句,回头继续手里动作。“给你,最后一块儿,再喂我真没得吃了。”
艾叶回神注视顾望舒举至嘴边的生肉,停顿几许,再漠然一笑,连带人手指一起含进嘴里。
顾望舒赶紧撤出手:“这可吃不得。”
艾叶浅笑道:“真好吃。”
“看这天,怕是要疾风急雪了。你去把火盆先生好,门窗关紧。待我做好给你端过去。”
“好啊。”艾叶脉脉看着眼前人,欣悦一应,转身时挠了挠脸颊。
人间亡不掉的。
人间不会没人救的。
——
整整七日间,按往常来说皮肉伤早该大多痊愈的姚十三却是未见丝毫好转,成日昏迷不醒,偶梦回时分也是惊悚睁眼,甚时咳出大口腥血——
整夜守着也唤不醒这人,冯汉广自觉自己再是痛下狠手也端着力气伤不到内脏,可眼前人却这般重伤到呕血。
难道自己烧的那一窝蛇,真的是会伤他根基。
小将军坚恨一咬牙,眉眼凌厉不带愁容。
不后悔。
哪怕从此姚十三落得个体弱多病,我养就是。
-
大批鬼祟自那日妖门乍现后再度涌入城内,比起上次只增不减。
好歹没再泄出什么巨邪之类的大家伙,但抵挡不住数量众多,也是扰得民不聊生。
云即墨带岐山法门留守益州应战,冯汉广便是白日巡查,指挥抚恤重建,安稳民心,又没姚十三帮持忙得焦头烂额。
迫于无奈,再招回周烈文共战。
只不过兄弟再见,虽各藏心事,但当下情形哪由得细究个人纠葛,反倒心照不宣一洗前仇,不愧是一同长大的关系,并肩作战还是默契十足。
再加朝野动乱,姚十三不醒,冯汉广只敢按兵不动,看探子一封又一封送来局势动荡变化文书。
冯汉广觉得的这短短七日真是个焦头烂额,好像这一辈子的烂事儿全堆到了一起。
直到第七日午后,鬼祟几乎完全驱散,天空也终是日出云开见了光,晴朗和煦间地龙烧旺的暖房里卧榻许久的人终于在极度疲倦中睁了眼。
冯汉广得了消息从修复重建大路的现场心急火燎赶回时,顺带与一匹跑得浑身热气,呼哧带喘的信马同时入了府门。
自觉又是什么探子报来朝野局势的信,嫌恶且不感兴趣地随手揣进怀中,光顾着一头冲进房内。
小将军今日行公事穿得是一身硬铠,铁靴不好穿脱,使劲甩了半天都甩不掉,齐铭在后面匆匆忙忙跪着替他扯,还差点被一脚蹬在脸上。
“十三!”
冯汉广赤脚刚踏进屋里,气尚且喘不匀,便见姚十三裹着身厚袄端坐桌边,捧着冒着袅袅热气的茶杯小口抿水。
或许是久未饮水,本就气色苍白再加上唇间干裂,感觉下一瞬就要再晕倒。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