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府都乱了。
太医们给杨珹号脉,商量药方,连夜上报京城。十四就垂眸守在杨珹床边,像一尊静默的石像。
杨珹已呈虾游脉了,每一位太医心中都压了不好的猜想,但是没有人敢说,尤其是在看到十四杀意毕露的眼睛的时候,都很识相地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可是不说并不代表这个可能不存在,而且总要有人当这个出头鸟。
太医院的张大人只恨自己实在倒霉,接了这么个烂摊子病秧子怎么就落自己手上了。
他只能在其他人的眼神示意下,硬着头皮站出来,对着十四说道:
我同诸位大人方才探查了殿下的脉息,发觉殿下脉象微弱,乍疏乍密,伴有急促躁动之象。此脉象三阴寒极,亡阳于外,属不详之象啊。
十四眼珠活动了一下,脸色阴沉,嘴角带了点似笑非笑的弧度:哦?何解?
张大人估计他是没听懂自己刚才说什么,只能又细细解释了一遍:您有所不知,殿下的脉相呈虾游脉,是死脉。
他话还没说完,只觉眼前寒光一闪
十四手握短匕首,刀锋直直逼在张大人脖颈,凛冽的寒意几乎能透过他的皮肉,让他当场血溅三尺。
十四的嘴角还带着笑意,再次问他:我问你,何解?
张大人同众位太医,都呆愣在原地。
站在后排的太医中,有人抖着,刚要张嘴叫人,就见十四一扬手
一股利风擦着他的头皮打散他的发髻,那人猛地一回头,身后的柱子上钉着一枚小小的镖,末端还在轻轻地颤动,发出轻微的蜂鸣。
他头发散乱,后知后觉地感觉自己头皮微湿,抬手一摸,竟是温热的血。
嘘十四微偏过头,撩起眼皮:安静。
这下,整个房间寂然无声,太医们个个安静如鸡,没人敢轻举妄动了。
十四手中的匕首又迫近了一些。他笑道:大人,我家殿下的病,可医?
张大人的冷汗顺着脸淌,明明眼前只是一个干干净净的年轻人,他却仿佛闻到了一股子杀伐的血腥味。
可张大人哑着嗓子:可医。
那就好。十四的刀微微松了点,张大人这一口气还没放下开,十四又幽幽开口:那要几时才能医好?
几时这张太医抖着手:这还要我与各位同僚商议一下这
十四轻笑一声,慢慢收回匕首:大人们最好尽快,我很心急。
太医们忙应着,生怕惹急了这个喜怒无常的疯子,他真给自己来上一刀。
还有就是,希望诸位大人们记得,殿下再不受宠,他也是当今圣上的嫡长子。十四的目光冷冷扫过那一张张惊惧的脸:所以收收你们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心思,我不管你们替谁办事,站在这里的人如有二心,十四保证,绝对不会让你们活着出南城。
等太医们都离开了。十四就好像瞬间换了个人一般,他跪倒在杨珹床边,小声呢喃出一句:殿下
他小心翼翼地拉过杨珹的手,额头虔诚地抵着,湿润的水汽突然漫上他的眼。
他闭上眼睛,眼泪无声无息地落在杨珹的手上:求求殿下,千万别
别丢下我
他不知道的是,他没有握着的、杨珹的另一只手,食指轻轻地动了一下。
殿下不在
十四:不日取你狗命!
殿下在眼前
十四:嘤嘤嘤
第14章 娇气
从那天开始,太医院的院判每日都来给杨珹号脉,根据杨珹的身体情况调整药方和药量,定时施针,偶尔还要放血他们尽心再尽心,生怕什么时候被杨珹的这个一点规矩都没有的贴身侍卫剁了喂狗。
十四也好像小狗护食,无时无刻不在盯着杨珹。
就这么过了段时日,终于,在某天凌晨时,杨珹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十四近些日子也累得很了,靠在杨珹的床榻旁边睡得有点死若是放在往日,他绝不可能这般放肆。
杨珹试探着动了动自己的手臂。因为长时间的不活动,他好像一时间找不到发力点一样,手臂又酸又麻,根本抬不起来,只能小幅度地轻轻动了一下。
就这一下,刚才还靠着床榻睡得仿佛晕过去了一般的十四霎时睁开眼睛,漆黑的瞳孔映着难以言喻的冷意和杀意,睡着时搭在腰间的手也也直接摸上匕首。
杨珹被他突然的动作唬了一跳,忍不住轻咳两声。
咳十咳咳
乍闻这声音,十四像是受了什么巨大的惊吓一般剧烈地抖了一下,他迟疑着慢慢转头,看见床榻上那个面色苍白却清醒着的人,握着匕首的手一下就松开了。
殿下十四喃喃:您醒了啊
说着,眼泪就毫无预兆地砸了下来。
见状,杨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努力活动活动手臂,想给那个脏兮兮的小狗擦擦眼泪,但手臂又实在没力气。
他只能轻咳一声:咳水
十四吸吸鼻子,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到桌前倒了杯冷茶水,这有点不太合适,但眼下确实是没有别的水了。
又想起自己的手刚抹过脸,十四的手尴尬地停在茶杯边上,想了想,把手在衣服上认真蹭了蹭,才端起来递给杨珹。
杨珹没他那么多小心思,被扶起来后就着十四的手慢慢喝了些润润喉,终于感觉自己恢复了些力气。
他轻轻拍了拍十四扶着他的手,温声安慰:别哭了,没事了。
十四一听这话,眼泪掉得更凶了,明明之前也觉得没什么事的,明明他独自一个人也可以把事情处理得很好。
可就是像受了莫大的委屈一样,哭得停不下来。
杨珹素来是厌恶人哭哭啼啼的,不能解决问题不说,还平添烦躁。
可十四在他眼前哭得可怜兮兮,杨珹却只觉得无奈和束手无策,生不出半点厌烦来。
他勉强抬起自己酸软无力的手,在他湿漉漉的脸上蹭了两下:娇气,哭个没完。
听杨珹说了这话,十四怕引他生厌,就算是再多情绪也不敢掉眼泪了,只抽噎了几下,吸吸鼻子:属下去叫太医。
杨珹点点头,被十四扶着,又躺回了床上。
杨珹能醒那可真是个天大的好事。前几天号脉的时候,几位太医探查出来的脉象还是不稳的,只不过为了自己的小命都憋着没敢说,他们私下里下了虎狼药,生生把杨珹这口气吊到了现在,竟真的给吊活了。
院判请过脉,收好软枕,恭敬道:殿下的脉象已经稳定了,虽然照比常人还是弱些,但只要细心照料,是可以慢慢调理回来的。
有劳了。杨珹被十四扶起来,靠着床榻坐着:这些日子你们也辛苦了,各位大人每人赏银二十两,大人去领五十两。
谢过殿下。太医诚惶诚恐。他近些日子被十四吓多了,现在面对这个看起来更好说话的主简直要喜极而泣:殿下要是没别的吩咐的话,下官就先退下了。
慢着,张大人。杨珹冲他笑笑:我还有两句话想问问你。
十四被遣去门外守着了,房间里只有杨珹和张太医两个人。
杨珹看着十四把门合上,目光转回张太医:大人,近些时日我的身体劳您费心了。
殿下言重了,这是下官职责所在。
杨珹轻笑一声:我将大人留下,主要是想问问大人,我的身体还有什么异常吗?比如毒一类的?
张太医失色:殿下竟是早就知晓了?
杨珹点点头。
张太医之前还犹豫着这件事情到底要不要和杨珹说,那毒很明显就是早些年被人喂的,后又没拔干净。他不知道杨珹到底知不知道这事,又涉不涉及宫闱秘事,如果说了,他是否就等于上了杨珹的贼船,而这艘船又能否保他一世安乐
既然杨珹自己挑明了,张太医也就不装相了:殿下体内的毒,下官瞧着不像是我们中原的,我同几位同僚商议许久,谁也没见过,只能勉强按照它的毒性开出相克的方子,并不能根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