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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伤口,回去包扎包扎便是。”第三名杀手也忍俊不禁道。
岭南街的一间瓦屋里,小豆子妈仔细地翻看着鱼叉汉带回来的青鱼,脸色沉了下来。
“这分明是一条早已翻了肚皮的死鱼。”
“这鱼没有死透。刚才太险了,河上翻了一艘乌篷船,动静太大,巡逻兵丁都聚拢过来,我只能顺上一条刚翻了肚皮的青鱼。你瞧瞧,这鱼眼睛还没有泛白。”鱼叉汉辩解着,把还在微微抽搐挣扎的青鱼递给了小豆子妈。
小豆子妈又抱怨了几句,一脸无奈地看了看微微颤动的鱼鳍,也不追究鱼的死活,便先把它扔在了一个断了半截的圆木砧板上。
烧上了水,小豆子妈又去隔壁的婶子那儿借豆腐。
婶子自称家中的豆腐已经用完,除了半块长芽的嫩姜,没有任何东西能匀给小豆子妈,同时还旁敲侧击地表示自己也想尝一尝青鱼汤。但在再三确认是一条翻了白肚皮的死鱼之后,她一脸的晦气倒霉样说道:“越州河那么清澈,死鱼还真是少见。”
“许是吃了什么坏东西,给吃死了。”小豆子妈看了看手里发了芽的生姜,幽幽地说道。
回到家中,小豆子妈拿起菜刀,横着刀身,狠狠地一拍鱼肚子。
昏暗的屋子里,小豆子妈并没有看到一颗从鱼嘴里飞出来的有些晶莹剔透的“小石头”。
本来还半死不死微微抽搐着的青鱼倒是因为小豆子妈的这一拍,反而活蹦乱跳了起来。
小豆子妈一愣,有些惊喜,心想莫非这青鱼与自家汉子一样,越收拾越来劲?一想到这,小豆子妈又横起菜刀往鱼肚皮上狠狠地拍了几下。
活蹦乱跳的鱼一下子便没了响动。
刮了鱼鳞,切了芽姜,一条青鱼顺着锅壁滑进了冒泡沸腾的锅水里。
第十章 酒楼人丁旺,伞铺罗雀散
袁明走后,邓奇一宿没有合眼,浑白的双目直直地盯着房梁,陷入了沉思。清晨屋外传来了清脆的歌声,将他从千头万绪的往事中拉回到现实。
“离人无语月无声,明月有光人有情。别后相思人似月,云间上水到层城……”一大清早,一个身披青碧薄烟纱,脸上略施粉黛的灵秀女子在伞铺外的小巷里练声。
邓奇被吵得心情烦躁,也不去管这词曲是不是唱得悦耳,一把掀起被子,套上鞋子,准备去探一探是哪个不开眼的醉汉,大清早的酒还没醒,居然学女子的声音胡乱念叨,扰人清梦。
青衫女子正在认真地练习发声,背对着巷子口愠怒的邓奇。
邓奇朝巷子里走去,一阵风吹起青碧衣衫,薄烟纱轻轻拂过邓奇的脸颊。
刹那间,邓奇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先入为主地认为这是个模仿女声的醉汉,在巷子里发着酒疯。
“河西这种又穷又危险的地方,怎么会有这般打扮的唱戏女子?”这样想着,邓奇怒冲冲地快步上前,一手拍在了“醉汉”的肩膀上,语气不善地说道:“喂,要发酒疯回家去!大清晨不停地叫唤,你是鸣鸡吗?”
“醉汉”停止了歌唱,灵秀的面容上显露出一丝恼怒,纤手一举拍飞了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涨红着脸转过身怒斥道:“谁是疯子?这嗓音这词曲怎么就扰了你的清梦?”
邓奇愣在了原地,本能地张了张嘴,一时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才磕磕巴巴地开了口:“花……花姑?”此女蛮不讲理,邓奇已经领教过两次,他真怕惹恼了对方,又会被她指着鼻子嘲讽得体无完肤。此刻邓奇是真的后悔从被窝里出来。
“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从伞铺的二楼传了过来。
“呵,你家伞铺里的人咳嗽都咳得那么闹腾,你居然还敢来质问我?”花姑鄙夷地看着尴尬的邓奇。
“我师傅年纪大了,嗓子一直不好,那是没办法的事情……”邓奇解释道。
“我若不好好练嗓子,我和爷爷就没饭吃,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不然老住在破庙里,指不定过几天又被人连累,再进大牢。”花姑毫不示弱,旧事重提。
邓奇语塞,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姑娘,爹爹让我告诉你,梳妆打扮的地方已经腾了出来,你要的头冠也准备好了。”郑苑清出现在巷子口,眼眶周围黑黑的一圈,显然是肝火归了心经,心绪过劳失眠所致。
花姑“哼”了一声走出巷子,在经过邓奇身边时很不客气地有意撞了他一下。
见郑苑清到来,邓奇沉默了一会儿,有些生分地和她打了个招呼就要离去。
“小奇子。”郑苑清叫住了邓奇。
邓奇心头划过一丝光亮,面容却显得极其淡漠,问道:“有什么事?”
“小奇子,我想离开这个地狱。”郑苑清带着恳求和希冀的目光盯着邓奇说道,“我们一起走吧,傍晚时分,老地方……”
刹那间,邓奇心下百转千回,面对着自己内心深处最在乎和渴求接近的邻居,鬼使神差地从嘴里蹦出了一个“好”字。
郑苑清看着邓奇浑白的双目,没想到他那么轻易地就答应了自己。郑苑清的面庞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嫌弃,轻轻“嗯”了一声,便转头走回了酒馆。
邓奇装作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回到伞铺。他把药捣碎,放进砂罐里,又从水缸里舀上三瓢水,生火熬药。为了不浪费熬药的时间,他从杂物间里取出厚厚的一叠油伞纸,捡起昨夜削好的一根根竹条,熟练地拼接起伞骨架,再把一张张油伞纸糊在上面。
“啪嗒——”这已经是邓奇今天早上在搭油伞骨架时第六次把竹条给折断了。这个他日日夜夜操作的活计,今日的失误却出奇地多。
邓奇努力地压制着内心的躁动不安,内息调运至周身,好不容易才平静了一些,暂时不去想郑苑清说的话。
说来奇怪,这些天白日总是不下雨,一到傍晚就下起了毛毛雨,雨水会在入夜时分变大。河西的雨夜因杀人恶鬼的出没恐怖到让人发颤。
“老天爷哭泣的夜晚,在河西谁他娘的会出门?谁又会需要伞?难不成我要把伞卖给那几个杀人恶鬼不成?”看着有些拥挤的人群在伞铺门前转悠着,但没有一个人表现出想要买伞的意思,邓奇心里自嘲着。
“老壮,买把伞吧。”邓奇辨声之后,对着一个站在伞铺门口使劲踮脚朝酒楼张望的中年汉子说道。
“去去去,买什么伞啊,又没下雨。”靠抓田鸡为生的中年汉子心不在焉地应付着邓奇。他的脖子伸得老长,想让自己的视线顺利穿过人群。
“老壮,我跟你打赌,今晚肯定要下大雨,到时候田里的田鸡可成堆地蹦啊!”邓奇继续试图说服中年汉子买伞。
“不买不买,白天雨怕人,晚上人怕雨,谁敢在雨夜出来?”中年汉子向酒馆门口挤了过去,不再搭理邓奇。
此时,且看酒馆里,略施粉黛的花姑灵动可爱的脸上多了几分妩媚,一缕轻纱遮盖住了左边脸颊的三道淡疤。
平时在酒馆里说书的先生不知去了何处,换成了一个大家陌生的姑娘,穿青碧烟纱的裙衫,登台说书。说到女子送丈夫出门征战时的情节,她开口清唱起凄美幽婉的词曲;说到陷入困境的丈夫奋战于峡谷时,她又戴上束冠,模仿起男子的声音,嗓音语调急转直上,慷慨悲壮。
河西的不少人都已听闻酒馆新来了个说书先生,脸蛋秀气,说书的技艺那更是没的说。就一小会儿工夫,酒馆门口已经挤满了人,清一色的男人,有老有少,酒馆里坐不下就站在门外,说什么都要开一开自己的眼界。
邓奇听着隐隐传入自己耳中的说书唱词声,不由得骂骂咧咧起来:“这帮人都不知你骂人的泼辣样……”一想到今天是极有可能一把伞都卖不出去,邓奇开始发愁,同时因为郑苑清的提议,内心正在进行着天人交战。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