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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中那男人的脸早已模糊,可那件事仅仅是作为一个开端。
家里总归莫名多出很多高级的限量款包包,夏兰琴总对那些包爱不释手,往往是用绒布细细擦过后用盒子仔细封装好放在他触碰不到的冰箱顶上。
黄漆掉了大半的木茶几上也经常有一些他能触碰到的东西,比如他偷吃的草莓慕斯,再比如夏兰琴打包回来的大闸蟹。
小林殊止很快意识到,他妈不是孑然一人,他妈有男朋友。
夏兰琴每回穿了好看的裙子心情总非常好,那是和男朋友出门约会去了。
往往是一夜不归的。
林殊止很早就学会怎么冲泡面,所以不会因为夏兰琴出一趟门把自己饿死。
夏兰琴约会回家大部分时候心情都很不错,但也有偶尔心情不好的时候。
林殊止懂得怎样辨别。
她心情好的时候春光满面,在看到家里的他时脸便耷拉下来,心情不好的时候脸本来就是耷拉着的,在见到林殊止后还会骂上几句。
鬼东西。
吃白饭的。
癞皮狗。
小林殊止对这些词都没什么具象的认识,但长大的林殊止懂得。
夏兰琴也许不仅仅是在骂他,而是透过他在骂什么别的人。比如不愿意给钱的林正安。
愿意给她钱花的男人也有惹她不快的时候。
有回有个素未谋面的女人找上门来,与夏兰琴干了一架,林殊止无辜受累被踢了一脚在肚子上。
屋里头炸开锅,外头同样热闹非凡。
邻里都是爱嚼舌根的长舌妇们,七嘴八舌的你一言我一语,林殊止能听见不少。
“小三嘛,不早知道了?”
“人家老婆找上门来了,我刚透过窗户看了一眼,打得那叫一个惨。”
“装呗。”
“男的在哪儿?”
“活该。”
“……”
林殊止这才知道,他妈的男朋友有家室。
他妈是别人的小三。
邻居不敢当着夏兰琴的面嘲讽,矛头便指到了林殊止身上。给他一颗话梅糖的邻居会告诉他,“你妈只与男人相处得来”。
林殊止想反驳她,转头却又在家里的鞋架上发现了男人的皮鞋。
哂笑讪笑讥笑,童年阴影四面八方地笼罩下来,多年前开始就要将他压死在那幢筒子楼里。
林殊止猛然惊醒。
他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时候又睡着了。
他房间的窗帘有点毛病,拉得紧实后也会自动滑开,留出一条小小的缝隙。
月光透过那条缝隙,流淌进满屋的黑暗里,带来唯一的光源。
林殊止从床上坐起,身上还是发冷又发热,他勉强撑着站起来,走到桌前接了电热水壶里的水。
里头的水是昨天出门时烧过的,未满二十四小时,还能喝。
冰凉的液体淌过滚烫的喉管,先带起一阵麻僵然后是无尽的刺痛。
他在原地撑着椅背站了很久,最终返回床头拿起手机。
屏保依旧是那张灰白为主打色,乍一看很单调也看不出主题的图片。
林殊止盯着看了半晌,指尖迟疑地点开了通讯录。
在联系人里找到“秦导”,正准备拨电话过去时恍然想起已经是半夜,又悻悻退出,切换到微信界面。
他给秦阳留了言,说明事由后万分抱歉地请了一天假,他明天实在无法上班。
大半夜的他也不想着秦阳会有所回复,只又定了个早上七点的闹钟起来能起来及时看到秦阳的答复。
林殊止本着不浪费的理念把杯子里最后一点水勉强喝掉,而后又裹着被子上了床。
在某些特定的情况下,未尽的梦很容易连续做。
大脑貌似又启动自动保护机制,为了不让自己再深陷痛苦,也就不让林殊止再接着方才的那些继续回忆起后来被夏兰琴扔掉。
他的童年就像残破的电影桥段,实在没有硬生生拼接起来的必要,免得一番努力后,得到的还是让人遗憾的结果。
那都已经是既定的事实,没有人能够改变过去。
如果方才的梦属于小林殊止,现在的梦就属于林殊止。
时隔多年,他总算置身事外,冷眼地评判童年始末。
他经常被规定在中午到晚上这一时间段不能回家,因为夏兰琴要带男人回来。
梦里他又看到了那个男人与夏兰琴在出租屋的客厅里,守着那台黑白电视机看时不时爆出雪花的电视。
明明与那男人在外面开房是个更优选择,为什么要把人带回家来呢?
这可能是另一种情调,他不太懂。
也许夏兰琴想卖可怜吧。
可怜了,就有钱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