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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以恩情难报,白日随吾走方,晦晓将余积数十年之经验彙集成文。然妖性本贪,难悟损彼益己为人所恶,终自行离去。偶有来访,言又去何处玩乐。吾深知林以人身诈我,以妄言欺我,然吾不欲揭之。妖鬼食人,如人食牲畜。至于爱命,人鬼妖畜皆一也。万物有其存理者,有何好说耶?
一日走方,中途遇雨,衣履浸濡。冒雨而行,践淖没胫,至正午,雨大作,心中烦闷,因暂休旅舍。至夜,四郊阴霭散,开户有明月落窗,烨然若日出,余注目久,不觉恍然凝思。忽觉门闩微响,林突入,笑呼曰:“有不速之客一人来!”余大惊,诧问:“雨夜寒凉,何故此时来访?”林曰:“适逢君在此,故前往探望。”余乃酌客。林曰:“ 积年不见,竟许我饮酒耶? ”余曰:“汝戴月而来,身沾雨露,紫苏酒可弭风散寒焉。”林叹曰:“味甚怪哉!”余惊起,因问:“尔乃何人?”林难持之,猝然倒地。余大惊,费力扶起,林伤极无力自持,压身上如百钧重,呼气冷如冰,气寒透骨。盖林着深衣,以术抑血气,吾未闻其血,实属危矣。林曰:“ 曩以为能长睹君,故不知惜,未曾想乃一期一会矣。”语甚戏笑。但觉血液交颈,湿流肩畔,余初闻甚骇,然林伤重难治,不複恐怖,急以参汤喂之。解衣查体,见创痏自左肩延至蔽骨,是为金石之伤。《灵枢》云∶“身有所伤,血出多,反中风寒,若有所坠堕,四肢懈惰不收,名曰体惰。取其小腹脐下三结交。三结交者,阳明、太阴也,脐下三寸关元也。”遵此法治之。林喋喋余久,吾觉其烦,令之噤声。林笑曰:“封我口即可。”余拒之,怒曰:“汝好亵人身体之习未曾改也!”林曰:“君意吾已明了,若为真我,君将赴之。”余赧然不语。又曰:“ 顾我共归乎! ”余不应。乃从衣中摸出信纸,念:“夜刀神大人拜啓。”余窘急惊起,夺其信未果,叹曰 : “心愿未了,不忍归去。”林顾问:“君有何愿?”吾敛衽曰:“人生世间,富贵利禄是身外物,若吾此见闻能存后世,异日若有似之状,定不複今之慌乱。”林笑曰:“这有何难!”遂随我左右。
吾平生一无所成,求葳蕤繁祉,余吾形影相吊求安稳无忧,唯有颠沛余生。林为神器所伤,创口难愈,几度濒危,弥留之际,以血饲之,鬼针镇之,方剂和之,勉强续命。期间数十载,吾辈走方各地,悬壶于世,勉强果腹。吾深知衆生业力巨大,病灾与万物共存亡,遂将多年见闻载于纸上,供后世习以制衡。然吾未辑毕便病终。殁后,林承我身走方,书成后携魂离去。吾随夜重返现世,得知他世编纂之书现世亦有所波及,是为《鸭川村叟走方录》,首页题我名,编纂者小林千音。此书另载天花门凡十二案,新增瘟疫门六案,对症不对药,疑为以术舞弊。然夜矢口否认,由此观之,仍亦续正。曾有人以此书问我,我笑曰:不过为同名同姓耳。
番外4 浮世梦
花开院大人:
展信佳,冒昧打扰先在此致歉,
罗盘因各种因素导致了不可逆转的损害,据那位代理神王所言,那物为超越常理的存在,不能也不可修複,余下的力量也被完全抽离,现在已然成了普通的器物,虽然很可惜,但是这麽久以来也辛苦它了。
青行灯小姐在私下猜测罗盘的内核由「念」驱动,不过苦于没有事物可以证明,于是委托我写信给您,
不过,「念」究竟是什麽呢?我曾做过类似的亲力亲为的事情,虽然驱使我的是本能之类的东西,我想应该也是和「念」差不多的吧?
随信附上处刑者的珍视之物,不过覆在上面的神血难除,连那位「晴明大人」也束手无策。除却这点瑕疵,总体看来洁白如美玉,不知是否合您心意。礼物将于一月之内送达,它本身是无害的,请您放心收取。
祝平安喜乐。
花开院大人:
展信佳,先前的冒犯真是十分抱歉,现下处刑者的器物已交由青行灯小姐大人,再次因我的无礼深表歉意。
感谢您的提议,我试图模拟人类的「念」用以驱动「心」行驶,但并未取得太大的成效。人类是相当複杂的造物,而我等与直来直往的利箭并无二致,就算我为了贴近人类而鲜少使用妖术,也难以模仿这份甜蜜的複杂……突然觉得我是个相当糟糕的家伙……哈哈,开玩笑的。
询问了大阴阳师晴明大人,他说,他也没有类似的经验,所以无法给予我正确的回答,于是提议让我询问有经验的您,方便的话请大概告知如何能更为贴近人类一些——此并非无礼之举,只是对複杂的事物産生了一丝好奇,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