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昭只觉得脑子里嗡地一声,冲上去一把揪住了弗兰克的衣襟:你什么意思,什么取舍?你要舍谁?
安德鲁显然也被弗兰克的话吓到了:不是艾姆村里算上病人、医生和护士,一共还有96人等着我们接应呢?咱们在第一次转移时已经把大部分物资都搬走了。剩下的东西都撑不过五天!一旦药品和防护装备告罄,不仅是病人,连楚医生他们都会有性命危险啊!
弗兰克被揪住衣襟,呼吸不畅让他的脸庞都涨红了,但是他还是强摁着不被理解的愤怒,坚定而沉重地说:
对不起,在拯救一百条生命,和拯救一千条生命之间,我必须优先选择后者!
你!秦昭猛地举起了拳头,一瞬间几乎就要狠狠地砸下去,可是他的手臂在空中举了半晌,终究还是像泄了气一般无力地垂了下去。
作为一个领导者,弗兰克此时的选择无意是顾全大局,非常正确的,他又有什么资格责备呢?
可是,他不甘心!
弗兰克剧烈咳嗽了几声,缓过气来。平常若是有人敢这么不客气地举着拳头威胁他,弗兰克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让对方吃点退伍老兵的苦头。可是这次,他却破天荒地没有这么做。而只是沉默地低着头。
秦昭再也没有看他一眼,转身就走。他大步地冲回自己的住处,没有片刻停顿,就开始飞快地收拾自己的背包。
秦!你这是要做什么?安德鲁惶恐地搓着双手:你冷静一点!弗兰克说了,不是不救艾姆村,只是要优先考虑其他村落。最多十天,哦不,最多八天,八天!等其他人都接过来了,咱们就有车和人手去清路救人了!你不要着急,楚医生一向很厉害的,村民不都是夸他是神明转世吗?你放心,他一定不会有危险,你先别
秦昭突然停住了动作,直起身,浓黑的眉眼间没有一丝表情。
他不是神。秦昭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沉沉地说:他是人。
也许在你们心里,他是敢跟死神要人的神明,是无私奉献的医生,是勇敢优秀的白衣战士。如果他哪一天牺牲了,你们也一定会流着泪崇敬地对他说一声英雄伟大。可是在我心里,我才不在乎他是什么英雄,伟大不伟大,奉献不奉献。我只知道,他是一个会冷会热,会哭会笑,会累会疼的人,一个活生生的人。
他的名字,只能在百年之后,与我秦昭二字并排刻在同一块墓碑,而不是现在就被铭记在殉职纪念碑上。
第85章 最后的办法
艾姆村。
铅色的云块低垂。已经有接近半个月没下雨, 土地翻起白花花的盐碱,草地枯黄。村口铁门大开,一排圆木削成的刺状围栏依次排开。在这样干旱难熬的季节里, 连一声鸟叫虫鸣也无, 死一样的静默笼罩着这片孤岛般的小小村落。
忽而起了一阵风,风吹着枯死的蓬草乱飞。栅栏边, 两个带着MSF白底红十字袖标的志愿者不约而同地眯起眼睛。
呵起这样大的风,总要落雨了吧。
我说, 咱们干脆回去吧, 别站岗了。其中较为年轻的志愿者扯了扯身上被风吹地哗哗作响的半透明塑料布那是他们自制的简陋防护服:这鬼风太大, 真受不了。
另一个年长的志愿者看了看表, 摇头:不, 还有一个小时才换岗。我们现在走可不行。
不是吧伙计,你还真以为再等守一个小时, 就会有人来救咱们?年轻人冷笑一声:你难道没有听说, 唯一那条通车的山路已经被炸毁了,石头堆的像小山一样高。要等那条路修好呵呵!上帝保佑咱们能活着等到那一天!不如现在想干嘛干嘛,去他的志愿者, 去他的防疫轮岗!
年长的志愿者面色凝重地看着年轻人:我相信楚医生。只要他没有放弃这个村, 我们就不能放弃。
呵, 他是没有放弃, 他伟大, 他高尚,可惜年轻人突然拉长了尾音,然后冲对方做了一个很不吉利的手势。年长志愿者的脸色一下就变了。
不许胡说!他呵斥着,可越说到后面,他的语气就越变得发虚, 简直像是自我安慰了。
年轻人哼笑了一声,表情有点像得胜的样子,却又看不出太多的喜悦。摆摆手走了。
年长的志愿者沉默地看着那年轻人的背影,然后顺着背影朝村里的某个方向望了望。似是想到了什么伤心事,他许久才幽幽地叹了口气。
志愿者眼中一片酸涩。只是他带着防护手套,没法擦眼,只好努力地眨了眨眼睛。待他好不容易排干眼睛里的水分,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他一下就愣住了。一瞬间他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又匆匆忙忙向前奔了几步,努力眯起眼睛。
怎么那路的尽头竟然有人?有人来了?!
他是谁?!!
****************
男人背着沉甸甸的,足有半米高的登山包,气喘吁吁,一瘸一拐地地迈进艾姆村的大铁门。
他个子高大而挺拔,却极为狼狈,看上去活像是从土堆里爬出来的又一头栽进泥坑里滚了一圈似的,脸上黑一道白一道,头发和衣服上的灰土抖下来估计能有一斤。
直到男人张开干裂的如同墙皮般的嘴唇,沙哑地连说了两遍给我水,这位志愿者的脸庞才终于从迷惑转向愕然。
我的天!秦!居然是你秦!你,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你为什么又回来了?总部出什么事了吗?
秦昭精疲力竭地靠在石头边,摇摇头。
他靠着两条腿,一步一个脚印走了五天五夜,徒手翻越了小山一样的堵在路口的尖峭巨石,顶着硝烟冒死穿越了武装力量的封锁战线。登山包重量有限,为了尽可能地多给楚斯年带一些必备的防疫药品和物质,他仅携带了极少量的食品和水。
两天两夜滴水未进,秦昭的喉咙如同火烧每说一个字都是煎熬。他又比划了一下,志愿者没听清,以为秦昭要水喝,连忙匆匆忙忙给他拎来一整壶水。
秦昭仰起脖子,几乎不带喘气地就把这壶水一饮而尽。喝完,他又说了一句。干渴欲裂的喉咙尚未缓过来,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志愿者还是没听清:你说什么?
楚斯年。秦昭四周望了一圈,急切又沙哑地说:我怎么没看到他?
哦哦,你说楚医生啊他志愿者愣了一下,突然转了话题:啊我看你的腿怎么跌伤这么严重啊?伤口都要化脓了,我,我去给你拿药
他正要转身,却被秦昭一把拉住了。
我不要紧的,你先告诉我,楚医生他在哪?知道我回来了,他应该很快就过来的
志愿者的神色更慌张了,他结结巴巴掩饰着:他,他很好,他你几天没吃东西了?要不要再休息,我给你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