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司(3)(2 / 2)

我捏着这些药盒,抱着膝盖坐在封樾曾经待过的地方。

那一张沙发好像尚且存在他的体温,我蜷缩着身体,额头还热着,脚心却发凉。

雪白的墙壁,雪白的天花板,雪白的床单和躺在上面的雪白的我爸。

我看着他合上再也不会睁开的双眼,又看着我妈走过来。

我选择了相信她。

她说那个世界能找到我爸,带我回曾经幸福的家。

我当时一定早已陷入意志的混乱,竟然相信这样拙劣的谎言。

我被她用陌生的、不再温暖的双手,推入同样不见天日的境地。

这就是医院对于我的意义。

(五十一)

我不知道封樾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我的梦境里。

他曾经光临过许多次,这次应该也是一样。

我还躺在那张沙发上,用别人的眼光来看,那模样大概有些痴傻。

但我不觉得,我只是在等他,我不在乎。

可惜只有梦里能等到他来,我遗憾地朝他伸手。

既然是梦里,那我如果想要什么,是不是几乎都能得到。

他果然牵上来。

(五十二)

那一刻我觉得不对。

他的手掌是温暖的,又不完全,至少带着夏夜的一丝凉意。

他打开手中的袋子,拿出药膏和棉签,往我手臂的伤口上涂抹。

我瑟缩着后退,在身后藏好手臂,我摇着头说您别过来了,他停下了动作,望着我。

那双眼睛怎么会如此悲哀呢?

仅仅是因为我拒绝了他微小的请求吗?

于是我尝试着将手伸出来,在他面前朝他摊开掌心。

我说谢谢您,他才终于动了动,捏住我的手掌将我拉近一些,却一言不发地替我抹起药膏。

很奇怪,梦里竟然连这样的凉意都能如此相像。

直到棉签的头不小心戳在我的伤口上。

那一刻我真切地感到了疼痛。

也发现这不是一个梦。

(五十三)

人在梦里会感到疼痛吗?

针对这一点,我有肯定而准确的答案。

不会的。

不会的。

如果可以的话,也许我在现实生活中,也会是一个所谓正常的人。

我总是觉得人某种程度上是可以操控梦境的。

当你遇到危险的时候,也会想要回避,想要改变这个梦境原本的走向,这种情况下多半能成功。

那假如我有很想要做的事情呢?

伤害自己的,伤害别人的,通通都在梦里解决。

可是做不到。

因为没办法感到疼痛,醒来之后只会觉得还不满足。

只要我在梦里遇到我爸我妈,拿起刀对准自己的欲.望反而会变得更加强烈。

那是我没有做到的。

因此在这一刻,我从他手中将自己抽回来,我感到眼眶里蓄满泪水,我拼命摇头说我不要。

不去医院我应该是说了这些。

我看着封樾紧紧收拢的眉头,我想他总算也要离开我了,离开这个奇怪的、不可收拾的病人。

不去,不要我不想,我不想

求求您

我用手背和手掌来回地抹着眼泪。

求求您

第11章

(五十四)

被拥抱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我觉得这是一个笼统的问题。

所谓笼统,就是很难分类,无法形容。

但是假如非要我说,我会告诉你我此刻的感觉。

拥抱,好像一种填充。

另一个人把你抱进他怀里,就像把一团棉花塞进你的心口填住,然后血不再流。

所以这才是不用去医院的原因对吗?

封樾同我说:这样就不用去医院了。

(五十五)

我缩在他怀里,头靠着他的肩膀。

刚才他在暴雨里出门,全身被淋得半湿。

因此他脱掉了上衣。

上身肌群结实有力,人鱼线延伸进裤腰,被一条皮带狠狠卡着。

他皮肤微凉,是我喜欢的温度,我贴得很近,但双手却交叉着蜷起来,不敢抱他。

我们就这样坐了很久很久。

在没有开灯的客厅里,风把窗帘吹得很鼓,一起一伏像在呼吸。

他一只手撑在沙发上,另一只手握着我的脚踝,很偶尔地捏一捏。

一直到窗外雨声减弱,好像逐渐听不到了,他才伸手拍了拍我的背。

进去吧,睡觉了。

说完这句话,我合上眼,他的手也不动了,手掌就那样覆盖着我的脊背。

这样会温暖一些。

我想。

再让我留一会儿吧。

(五十六)

我翻出了放在柜子最深处的那些药。

其实我已经停药很久了,是因为我认为自己逐渐稳定。

但实际上没有,不是吗?

我接了一杯温水,就这一把花花绿绿的药,他正好进来问我拿东西。

看见我仰头吃药的动作,他愣了一下,而后认真地告诉我:药是不可以乱吃的。

我知道。我皱着眉咽了水。

有些糖衣在温水中化开了,很苦。

他不再说什么。

昨天折腾了几乎一夜,早晨起来他脸上难得有些倦色,坐在餐桌前吃东西时也不太精神。

我问他:今天您要去公司吗?

他捏着一片面包的手指顿了顿,说:是,晚上有一个临时的会,不用等吃饭。

我有些遗憾地说好。

吃好早餐我在门边送他,临走时他抓了一下我的手。

翻过来,看了一眼被烟头烫的点,低着眼,提醒我:去给自己上药,晚上回来我会检查。

我当然听了他的话。

(五十七)

一天没去花店,等我到时苗舒竟然已经开始打扫卫生,他见到我也是一愣,问:宋老板,你感冒好了吗?

我迟疑一下,说:差不多了。

苗舒答应了一声,又垂着头做事情,好像前几天那些混乱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我望着他忙碌的背影,还是忍不住,走上去,问他:你怎么知道我感冒了?

苗舒朝我扬起一个笑脸,你的租客打电话告诉我的,当时我还想上来看看,不过他说他可以照顾你。

嗯,我没想到封樾还联系了苗舒,谢谢你,我已经好多了。

(五十八)

上班的一整天苗舒都表现得很正常。

他认真地完成他的工作,甚至比之前更有热情。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了,难道现在的年轻人失恋之后反而会振奋一阵吗?

但我还是想和他解释一下。

晚上到了点要关门,我正想去找苗舒,他先来找我了。

那模样一看就是有事想说,他站在门边畏畏缩缩地看我剪花。

我装模作样了好一会儿,他还不进来,我便放下剪子,无奈地对他说:过来吧,和我说话你很害怕吗?

不是苗舒摇摇头,在我对面坐下。

苗舒是很需要这份工作的,我知道。

他缺钱,需要自己挣生活费,所以才过得有些辛苦。

因此我说:不管你想说什么,我不会炒了你。

我看他眼里亮起光,差点要被气笑了。

那他犹犹豫豫的,我能请你喝一杯吗?

我有些好奇像苗舒这样的好孩子能带我去哪儿喝,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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