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她第一次开始憎恶这个国家,甚至憎恶想要留在夏国做人上人的自己。
给姜悟下蛊太容易了,只是她心虚得很,不敢让他发现,可是她又必须要让其他人不敢动他,所以在一个恰当的时机,她让先帝知道了。
那会儿太子已死,齐王残废,宁王病重,先帝已经对她起了怀疑,开始暗中调查她,但他来不及查清楚,就病倒了。得知此事之后十分震惊,却又拿她无可奈何。
于是,先帝临终之前,命令所有人都不许碰她,外人,包括姜悟都以为是因为他太过受宠,可只有她知道,先帝是在保护姜悟。
他爱那个孩子,早已胜过了爱她。
但这对于她来说没什么不好,让姜悟成为整个夏国追捧的圣人,让他光明正大的登基,就是她的目的。
但现在,这个圣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公然弑母。
她想他一定是疯了,可她又想起来那个逐渐养成习惯,不需要她督促,也会定点起床习武练字的孩子,还有那个不顾性命奔入火海的少年,以及那个把他们的秘密开诚布公,安静等在一侧的天子。
最后的最后,她忆起那日秋千高扬,对方松开双手,从秋千上飞出去的模样
她记得他的表情,平静,安然,甚至带着一抹憧憬。
他不是疯了。
这场死亡,他蓄谋已久。
她捂住伤口,泪水与血色齐涌。
箭头刺穿姚姬胸口的时候,姜悟明显感觉到了一股剧痛。
但他还是重重地,把箭头推了进去。
他不是原身,所以杀死这个女人没有任何痛苦,如果没有母亲这层关系,姚姬对于原身来说是仇人。现在,他对于姜悟来说,就只是寻死的工具罢了。
除此之外,别无他用。
他被人接住,目光对上那双黑雾笼罩的眸子,看清了他眼角的那枚红痣。
不再是若隐若现,而是真真正正地长了出来。
那枚痣,比针尖大一点,可因为颜色鲜红,映衬着他整张秾丽的脸,一瞬间变得魅惑起来。
真是的,怎么总是要这样惹我难过。
姜悟嘴唇动了动:我,我不知道。
他的反应比姚姬迟钝一些,但终究有血漫了出来。
殷无执的手掌接着那一汪血,声音很轻:你说什么。
我只是想,给姜悟,报仇她,她坏。他撒谎:她给我下,共生,蛊。
原来,你什么都不知道。
姜悟艰难地点头。
更多的血从他喉间漫了出来,顺着殷无执的掌纹流淌在地上,浓稠得到血拉出了丝,看上去触目惊心。
他想告诉殷无执,他不知道自己杀了姚姬会死,他只是在给原身报仇,这个女人真坏,居然给自己儿子下共生蛊。
他想说,这一切都只是一个意外。
好像这样殷无执就不会再因为他的死亡而痛苦,不会再受到伤害。
你他抬手,手掌被他握住,粘稠的血也染上了他的手上:你的姜悟
他想说,殷无执的痣长出来了,那这一切可能就跟他想的一样,他死掉了,原身,也就是殷无执的姜悟,就要回来了。
但他没来得及说完,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掌心从殷无执的手中滑落。
殷无执的眼珠都没有动一下。
有人扑到了他面前,太皇太后狼狈地呼唤:悟儿,悟儿怎么会这样,来人,来人呐
意识远去又回归。
姜悟张开眼睛,看到了熟悉的床顶,他在昏暗的床帐子间,勉强动了动身子。一切都很好,只是胸口还有些疼。
他眨了眨眼睛,不确定地又看了一眼床帐。
是他在太极殿睡习惯了的那一张。
奇怪。
没死。
发生了什么。
他撑了一下身子,还是很重,干脆又躺了下去。
丧批有些泄气。
怎么会这样,他居然还是没有死,都这样了,还是没死。
发生了什么。
奴才参见太后。
我来看看悟儿。
姜悟扭脸,帐子很快被人掀开,文太后先是愣了一下,惊喜瞬间涌上她的脸庞:悟儿,你终于醒了。
姜悟张嘴,文太后立刻命人去倒了水,亲自喂给他,道:你都躺了快三个月了,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告诉母后。
姜悟找到了自己的声音:殷无执在哪。
文太后看了他一眼,道:他自然是在定南王府,此处深宫大院,他一个男子,总不好一直呆在这儿。
姜悟道:那我
我们和赵国国师做了交易,把贺小姐还给他们,他便答应救你。文太后摸了摸他的头,道: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好好休息。
殷无执。姜悟想了想,说:让他来见朕。
文太后皱了皱眉:他在定南王府,你若要见他,等伤好了也不迟。
她越是不想让姜悟见,姜悟就越是想见。他没有死,原身也没有回来,那这段时间殷无执想必很难过。
文太后拿他没办法,只好命人去宣殷无执入宫。
殷无执来的有些慢,一直到太皇太后也过来看过了姜悟,又逼着吃过了晚膳,他才姗姗来迟。
文太后给姜悟擦了擦嘴,对殷无执道:陛下想见你罢了,我先回去了。
他走到了姜悟跟前,目光很温和:怎么,想我了?
姜悟看了眼他眼角的红痣,殷无执顿了顿,道:不知为何,突然生出了这东西,母亲刚看到的时候,还拿帕子给我擦了半天,怎么都擦不掉。
殷无执。
嗯。
胸口疼。
殷无执蹲在他面前,伸手给他揉了揉,道:以后再也没有人会伤害你。
姜悟看着胸口的手,又看了看殷无执的脸:我骗了你。
你骗我什么了。
我知道共生蛊。
殷无执的手温柔而缓慢地揉着他的心口,道:没关系,没事了。
殷无执。
嗯。
你生气了么。
不生气。
殷无执直视他。目光中沉寂了几千年的岁月与风霜,在此时流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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