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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什麽,他在心里问自己。
问着问着,他笑了出来,嘴角勾起一抹讥讽,深黑的眸里尽是邪气。
“你在做梦麽。”他似是觉得匪夷所思,所以轻蔑,笑声落进温成耳朵里,他一口茶噎在喉咙,只觉后背窜起莫名的寒意,但让他承认自己被唬住了简直比登天还难,毕竟谁会把自己脆弱不堪的自尊放在地上踩呢?
温成清了清嗓子,装深沉,装威严,将被羞辱被违抗的愤怒强行压下,片刻才放下茶杯,一言堂般道,“做不做梦,不是你说了算的。”
“我怎麽不知道……”温倦迟走过去,拿起那一沓纸翻了翻,睨着温成,状似漫不经心道,“什麽时候变成你说的算了?”
“这对你是好事!”温成压着嗓子,显然是已经口不择言了,这种话都说得出口。温倦迟嗤笑一声,将那沓纸往茶几上一扔,没了文件袋的束缚,纸张散乱得地上都是,就在温成面前。
“我看这学还是该你去上,不然——”
“话都不会说了。”
温倦迟擡脚欲走,余光却不动声色地盯着温成,步子跟着倒数,三二一后,预料之中,温成终于忍不住炸了。
他倏地站起身,抓住茶杯就往温倦迟的方向扔,只不过被愤怒支配的人总容易丢了水準,温倦迟微微一偏,茶杯碎在身后的墙上。
他一挑眉,拖着腔调继续刺激:“还得去学什麽叫‘自控’。”
“温倦迟!”温成额头上青筋暴起,指着一地的纸怒道,“这国外,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这麽肯定……”温倦迟手揣着兜,很好奇般,“要不你说一个‘凭什麽’?”
“还是说……你们谁又病得要死得去国外治?”他若有所思,似乎真在找一个“凭什麽”,说到这时冷笑了下,“如果是这个的话,就是你们真要死,我也不会去的。”
一番话下来,温成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看着温倦迟,望见那黑洞般不见底的双眸,心下忽地骇然起来,觉得这就是一个怪物,一个随时可能扑上来撕咬他扯碎他的危险存在。
怪物是不能留在身边的,出国留学本来是为了镀金——给他镀金,但现在,也是剔除一个不确定因素。
温成思索着,上头的火气渐渐退下来一些。几步外温倦迟眯了眯眼,哼笑道,“怎麽,说不出‘凭什麽’了?”
“那这些废纸,”他捡起一张,当着温成的面慢条斯理地撕成碎片,“还是你自己留着吧。”
纸片洒落,温成火气再次上头,呼吸变得粗重,嘴皮子也跟着颤。温倦迟冷眼看着,只希望这人别再来一句“凭我是你老子”这种毫无价值的话。
但不扯血缘,这“凭什麽”对于温成确乎是很难答,毕竟他谈不了付出也谈不上关爱。所以任火气怎麽烧,他还是梗在那半天,心下开始后悔这麽早把温倦迟逼回来。如果把那家人留到现在作他这绝不会给人添麻烦的儿子的把柄,事情或许会简单一些。
温成没有朋友,有那也是利益关系太深厚,所以对温倦迟和南肆家的定位始终是租客和房东的关系,他可以利用房东把温倦迟逼回来,但一旦这层关系没了,那便再没有可利用的地方。而即便他看过几次温倦迟和那家的儿子一起,也不认为这点关系可以逼得他这冷情冷血的儿子出国。
所以凭什麽?温成也问自己,但只一遍,高傲的心就告诉了他答案。
凭这件事他非办不可,凭他有能力也有手段,凭他不可能失败。
“凭你只是一个未成年的学生,而我——”温成端起他成功者的姿态,说,“是一个有能力和手段并且只会成功的商人。”
“跟商人斗,你还差很多。”
“商人……”温倦迟沉吟几秒,不但没被温成的大言不惭激起一点情绪,反倒颇为赞同地点评道,“看来你终于认清自己的身份了。”
“所以——”
“商人怕鱼死网破麽。”
冷淡的笑意也尽数敛去,温倦迟冷冷地扫了温成一眼,见他颠来倒去就那麽几句,也没了再试探下去的心思,略过他惯用的怒视便直接上楼了。
少年腰背挺得很直,不说话也不笑的时候那些狠厉和邪气便都不见了,整个人看上去异常冷静,像是什麽也没发生过。
倒是温成望着他消失在拐角,擡手又摔了一个茶杯。
房间在最里头,温倦迟步子很轻,走廊的灯熄着,尽头窗户盛着黯淡的光。他走得不快,靠着墙,每一步都像是耗了好大一番力气,以至于进房间关上门后,他近乎脱力地往后一靠,随即滑坐到地上。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