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日,西凉使臣仍然住在皇宫里,似乎有一种不得到回应不罢休的意味,而朝堂上对于这件事情仍然是争论不下
燕帝似乎从未开口明确表态过什么,只是坐在上首静静地看着众人争得面红耳赤。
各位大臣都很清楚,所有的决定都在圣上的一念之差。
身着绿色官服的黎砚池立在下首,静静地听着众人争得面红耳赤的声响,并未多言。
他虽为公主太傅,却仍是有官职在身的。
退朝后,众人熙熙攘攘离去。
黎大人,稍等。
几个老臣走到黎砚池跟前,随后朝他拱手道:关于燕凉结盟一事,黎大人似乎未曾表态过,你既为公主太傅,理应好好劝诫公主一番,莫要一味让陛下为难
公主已然不是小孩子,她有自己的主见,家中还有事,先行告辞了。
黎砚池阔步离去,独留下几个老臣愣在原地,面面相觑。
第18章 第六章
这事一直没有个定论,西凉使臣到燕京城都已经大半个月了,燕帝也没有做出决断。
因此,众位大臣一直认为陛下是心疼公主才迟迟不肯做决定。
眼下已是春夏之交的午后,空气稍许有些闷热。
公主,太傅来了。
冬荪小心翼翼地凑到床边唤了一句。
宋姝月自睡梦中被唤醒,揉了揉有些干涩的眼睛,随后随口应了一句:太傅?他不是告假了吗?
冬荪一愣,随后解释说:太傅昨日就来信说今日可以如常授课,公主不是知晓的吗?黎太傅已经在外边候了一个多时辰了,听闻公主还在午睡,便不让我们叫醒您
宋姝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后捂着嘴巴打了个哈欠,懒懒地道:那再让太傅稍等片刻,我换个衣服便来。
她伸了个懒腰,随后起身下了床,也许是睡迷糊了,宋姝月现下将前段时日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公主,这些都是尚衣局新送来的,都是由蜀锦织成的呢。冬荪抱着几件崭新的衣服走了过来。
宋姝月听到蜀锦这两个字微微蹙了蹙眉,冷不丁想起了一个人,那人的母亲就是蜀地的绣娘,因为没日没夜地刺绣,最后熬瞎了一双眼睛。
她淡淡地扫了一眼那几件新衣后,很快移开了视线。
之后,她走向了衣橱,视线落在了被搁置在一旁的一件石榴色纱裙上。
*
在书房等候的黎砚池看着缓步向他走来的人,莫名有些恍惚。
裙摆随着主人的步伐微微摆动,层层叠叠的褶皱荡起又落下,像极了在风中摇曳的石榴花。
这身衣裙与当日一模一样,冷不丁将黎砚池的思绪拉到两年前。
那日,宋姝月让小太监从宫外悄悄给她带了几瓶桃花酿,这酒当时在京城可谓是时兴得很,传得神乎其神,她便也想弄几瓶来尝尝。
可不曾想,这一喝就喝过了头,酒醉壮人胆,宋姝月被黎砚池偶然撞见后,不仅不害怕,反倒没个正形地开始调戏起他。
太傅,你看看你,长得跟个画上人一样,可为何满嘴的之乎者也,你不觉得无趣吗
那日宋姝月因为上树掏鸟窝被黎砚池斥责为举止品行不端,本来心中就有怨气,但碍于自己的太傅随时都有可能向母后和父皇告状,因此她敢怒不敢言,眼下喝醉了酒,倒是什么都敢说了。
黎砚池还记得那日她身上浓郁的酒香味,以及压着自己在唇上胡乱啃噬的酥麻感,随后又不自觉地想到了那天晚上
想到这,黎砚池的手指猛地收紧,手上握着的书卷被这突然的力道捏出了褶痕,他微微晃了晃脑袋,定了定心神,眼底有一闪而过的冷意。
分明是她先招惹的我,眼下却又喜欢上了旁人
太傅。
宋姝月轻轻地唤了一句,随后微微颔首以表示敬意,之后便往回走回自己的位置上。
她一只手撑着下巴抵在桌上,一只手随意地翻了翻书页,耷拉着眼皮,瞧着似乎没什么精气神。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就连黎砚池何时走到她的身侧,她都不知晓。
公主,臣今日带您出宫。
出宫?宋姝月听到这话猛地抬起了头,这才打起点精神,但对上黎砚池那双含着丝丝笑意的眼眸后,心头又不自觉地浮起几分怪异感,随后又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太傅,你方才说什么?
皇后娘娘说公主最近心情不佳,嘱咐臣今日带您出去散散心。
听到这话,宋姝月心头的怪异感才消退了些,原来是母后的嘱托,她就说太傅怎么可能会那么善解人意。
念着宫外,她的脑海里顿时浮想联翩,随即不假思索地说了一句:我要去天盛酒楼。
黎砚池看着她,淡淡地笑了笑,眼底似升腾起融融暖意。
笑容浅浅,本是稍纵即逝,但恰巧又被宋姝月瞧见了,于是乎,刚被自己压下去的疑惑感又猛地蹿了上来。
宋姝月背过身,微微摊了摊手,脸上扯出一个极其怪异的表情,太傅这段时日怎么哪哪都透着不对劲?
她怎么从前没发现太傅那么爱笑?
*
天盛酒楼内,望着面前的美味佳肴,宋姝月眯着眼睛凑到跟前闻着香味,感觉到许久未有的轻松愉悦。
这段时日,因着西凉一事,她确实有些心烦意乱的,和亲一事就像一把刀悬在她的头上,将落未落,着实让人忧心忡忡。
其实,此时的宋姝月也搞不清自己的思绪,她必然是不想嫁去西凉的,可她又不想父皇为难
黎砚池见她一直夹着那碗红烧狮子头,便直接给她端到了面前,甚至给她夹了一筷子又一筷子的菜,随后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她吃下。
碗里的菜越叠越高,宋姝月莫名有些惶恐地看了眼那夹着菜的筷子,急忙摆手,因为两家鼓鼓,所以只能囫囵地推脱说:太傅,够了,你也吃。
没事,我不饿。
听到这话,宋姝月呛了一口饭,猛地咳嗽起来,随后背上就立刻传来一阵轻柔的拍扶,面前也递来了一杯茶水。
端着茶盏的那双手骨节分明,宋姝月的视线冷不丁凝在那沉在杯盏底下绿油油的茶叶上,愣了片刻。
随后抬头看了眼太傅,猛地回想起了什么,前端时日的心虚一股脑地全部涌入了脑子。
她怎么把这事忘了?
不对,她忘性大,太傅总不至于忘了吧,那日她分明记得他说自己把他当猴子呢?
可太傅眼下怎么跟个没事人一样,这是怎么一回事,如果他当日发现了异样,肯定是要怀疑到自己头上的。
看来,她得去找冬荪和春韭好好地问上一问。
现在的话,既然太傅不提,她也便也先当自己什么都没有做过吧。
吃完饭后,黎砚池又带着宋姝月去了茶楼听戏。
戏台上名伶扮相精美,唱得也是时下流行的戏目。
宋姝月听得起劲,就连手边的瓜子不是春韭剥的也没察觉出来,而一旁的春韭也是有些诧异地看着这异常和谐的画面,犹豫着要不要提醒公主一下。
可没等她说出口,就被一旁的冬荪使眼色连拖带拽地拉走了。
宋姝月看着正起劲,之后回过神,发现这雅间里只有她和太傅两个人了,两个小丫头不知何时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等会,那眼下这咔咔的响声是从哪发出来的?
宋姝月微微偏头,瞥了眼自己身侧的小盘子,上面的瓜子仁堆成了小山一般,随后顺着视线,抬头看向了对面一袭白衣的太傅,只见他熟练地剥着瓜子,素白的肤色与那棕黑的瓜子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总有一种仙人蒙尘的感觉。
想着她方才吃的瓜子都是来自那双谪仙一般弹琴作画的手,她的脸突然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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