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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够向身边最重要的人公布所爱,是一件值得纪念的事情。

不过谢汶并不打算和姜知野明说,他选择在下个月的圣诞节前筹划去往意大利的旅行,到那时带着两张预定好的机票,给姜知野准备一个惊喜。

谢汶走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一步步踩在影子细瘦的树干下,取出手机攥在手里,指尖微颤地点着屏幕上的通讯录,点开联系人妈妈的那一刻,他感觉自己手心出了汗。

妈妈会不会祝福他,会不会接受他和一个同性相爱?如果知道了姜知野过去的经历,对他抱有偏见怎么办?

谢汶怔忡间,手指已经变得有点麻木,直到手机界面变成正在拨打中的样子,他才猛然发现自己已经打了过去。

耳边穿来嘟嘟的等候音,一串接着一串像审判的绳索一样往谢汶身上缠绕,他停顿在原地,仿佛真的被桎梏住了,喉咙发紧,清冷的五官显出难得的纠结。

喂?是汶汶呀,最近不忙了吗?电话那头传来温柔的女声。

听到母亲的声音,谢汶像被人卸了力气似的松软下来,讲出的话转了几个弯,听起来尚有孩子给妈妈撒娇的意味。

妈,我不忙,他的尾音上扬,轻轻发颤,有件事想和你说。

是什么事?谢妈妈那边传来拖拽椅子的杂音,紧接着,谢汶听到她在和一个男人交谈,不难听出来是父亲。

圣诞节你们学校放不放假?

年年都放,到时候我和你爸打算把家里布置一下,顺便收拾收拾你的屋子。

嗯。谢汶踢了一脚路边的小石子,身后忽然有一个拿着气球的小孩子跑到面前摔倒。

他单手把小孩子扶起来,借着弯腰的动作吐了一息:我想带一个人回去见一见你和爸。

什么人?你在国内的朋友?

算是吧,谢汶紧张又期待地纠正,是恋人。

电话那头明显顿了一下,紧接着,谢妈妈的声音再度响起:汶汶,你谈恋爱了?幸好你提前一个月和我说了这件事,我和你爸还能提前做些准备,不然到时候可能会来不及。

谢汶瓮瓮地嗯了一声,说:我还没说完呢,妈。

还有什么其他的想说吗?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路边汽车轮胎飞速压过井盖的声音,小孩子凑在一起玩闹的声音,以及路人对话时模糊且无意义的语句碎片,构成一个透明的罩子,把谢汶隔绝在外。

他捏紧手机,鼓起勇气说:他是个男孩子,是我的男朋友。

妈妈,我喜欢他。

这几个音节敲进听筒,谢汶失去了再度发声的能力,所有感官汇集在右耳,细细捕捉电话线另一端的风吹草动。

谢妈妈那里传来一阵异响,混杂着男人的低语,短短两三分钟,却好像过了一个世纪。

汶汶,你听妈妈说──

夜晚,向音刚坐飞机抵达唐家市便约了谢汶出来见面。

地点选在桦榭大道附近某家音乐咖啡馆──向音在飞机上吃了点便餐,现在还不饿。

两人面对面坐在临窗的卡座,馆内开着暖风,室内外温差较大,玻璃上结出一层晶莹的水雾,将路边的霓虹灯浸湿成影影绰绰的虚影。

谢汶点了杯摩卡,又加了额外一份奶精,向音则要了一杯热可可。

乐团最近训练得如何?女人整理着散乱在耳后的波浪卷长发,边在手机上处理公务边这样问。

她的行程实在很忙,据说明天晚上就要飞到另一座城市参加一个民乐团改/革会议。

还不错,灯光下,谢汶的眼睛闪烁着细碎的弧光,你放心,大家都很看重这次选拔,结果一定不会辜负乐团与向小姐的努力。

有你保证我就放心了,向音头也不抬,在手机上敲了会字,观看完乐团最近一次完整的表演视频,半晌才抬眸看他,报名表已经发到你手机上了,如果没有什么问题,我会替你交到国际音盟。

谢汶也跟着拿出手机,目光浏览着页面,确定无误后才和向音对视,唇边向上提了提:谢谢,我觉得没问题。

向音看着他的眼睛,忽然觉得今天的谢汶和往常不一样。没有冷淡的距离感与恰到好处的分寸,而像是脱胎换骨一般焕发着温柔与生机。

潋滟的柔光在他那双深情的眼眸中酝酿,如果向音不坚定,恐怕会认为对面的男人正在爱她。

谢先生,最近是有什么高兴的事吗?

谢汶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好事将近。

他们随意聊了几句,由于谢汶较往常话多,两人又都有拉小提琴的经验,这场会面持续了将近两小时。

离开的时候,向音推开咖啡馆的门,站在屋檐下等候结账的谢汶。暖风拂过,男人走到她面前,轻声问:晚上住哪里?我可以送你回家。

还是算了吧,向音眉眼上挑,抬头看他,我很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好事,能让你这么高兴。

人生乐事总不外乎那几件,比如久旱逢甘霖?谢汶随口答。

向音面上一副不信的样子:这句诗明明还有后三句。

他乡遇故知这句姑且不放在谢汶身上讨论,不还是有金榜题名和洞房花烛吗?

可惜不论向音怎么问,谢汶也只是神秘一笑,不再透露细节了。

送她上了出租车,一直到再也看不见车尾,街边的繁华与喧嚣才传入耳中。

谢汶沿着人行道往回走,看了眼时间,忽然心道一句,糟了。

今晚出来和别人见面,没有提前告诉姜知野,也不知道他现在到底回家了没有,晚饭是不是自己一个人吃的。

于是他转了个身,打算再叫一辆出租飞奔回家。

谢汶走到路口边,正要伸出手,眸光擭取到面前的人影,心脏像被人凭空攥住,双肩一抖,怔在原地。

榕树树干下,姜知野站在那里,穿着深蓝色衬衣和黑色西装外套,顺到额上的发丝被寒风吹乱,干燥而略微凌乱地遮住眉峰,其下那双桃花眼淬着街店LED五彩的冷光,正幽深地看着他。

谢汶像被发现做坏事的学生:你怎么来了。

他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这个问题在脑海里冒出,没来由地,谢汶下意识皱了皱眉。

没等他整理好情绪,姜知野已经大步走上来,拉住他的手:来接你回家吃饭。

他的手指凉凉的,身上带着一股迫人的寒意,看上去已经站在那里不少时间了。

谢汶跟着姜知野上了车,还没等他先问对方,一个问题就兜头盖了下来。

那个女人是谁?跟你什么关系。

姜知野没打上发动机的火,手指放在方向盘上,一下下敲着。

像警官拷问罪犯、老师审问学生、上级质问下属。

更像一个男人怀疑自己的恋人。

谢汶本来不想说,但他更不想用沉默换来无意义的争执,于是开口道:一个朋友,在讨论乐团选拔的事,所以约出来见了个面。

朋友。姜知野咀嚼着这两个字,眸色仍旧是冷的。

究竟是什么样的朋友,要两个人约在夜晚见面?

姜知野目睹了全程,他看到谢汶给那个女人点单埋单,有说有笑,浑身洋溢着一股青年独有的味道与浪漫的绅士感。

为什么能对别人笑得那么开心?他们究竟说了什么。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有没有一起做过别的事,去过别的地方,讨论各种各样有趣的话题。

有什么话是不能对自己说的,一定要和朋友来说?

姜知野从收纳盒里摸出烟,抽出半截烟蒂,动作有些毛躁。意识到谢汶正在身边看着他,那抽出烟卷的动作又收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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