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国公府长大的女人直觉敏锐,侍从呼声渐急,戴晓兰将早已写好的信塞入朱华手中。“落花流水一场空,走吧,甘州虽远,往后安逸。信是给陛下的,我不强求,无论如何,替吾儿千恩万谢。”
朱华飞上屋檐,回头看到避世的姚氏扑在戴晓兰身上哭泣,忽然跪下乞求,戴晓兰矮下身把人抱在怀里。她看不见戴晓兰的面容,想来落了泪,因为自己也不忍再看。
斜风细雨,春光无限,快马独行,无处话凄凉。
汴梁城外,朱华在岔路口勒住马蹄。何去何从,难得彷徨。
木已成舟,一封信还能挽回什么。回想昔时承诺,携手并肩,是她太过天真,而他已然预见前路荆棘。
明黄的牡丹实际以血浇灌,玉质无瑕才是夺魁的豆绿。
甘州,救战不力戴明望该罚,搭上这么多无辜者的命;扬州,佛寺伤财该从源头处理,首富一朝跌落,两岸商人噤若寒蝉。什么是该,什么又不该,孰对孰错,世间万物的衡量是否皆有标准。她再次思考这个问题。
老君山花鸟依旧,在游人惊诧目光中如箭冒雨上山的朱华无心欣赏美景。
三年未见,丁瑛没长高,还是那副可喜样,也不撑伞,欢欢喜喜奔出堂,绕着人要刀耍,又殷勤地烧着热茶,乖乖守在一边,听她跟玄清道长捡着些要事一桩桩说齐。
玄清一直笑眯眯的,问题都听了,也都搁下先不谈。“安神医在云顶已住了半月,今日下山替人接生,明日应回。女侠不如先歇一歇,有什么,我们明日再说。心若不定,叫成瑛带着去看看花。”
仍是清晨观花,虽未下雨,云雾颇重,如带如缕,映着半开的牡丹红得深沉。
丁瑛年方十五,武学已是突飞猛进。直刃长刀在手,身上是不合年龄的随性,刀势舞出剑气。云带被割裂,许久才闭合。湿润的泥土之上,花瓣堆叠,与绿叶旋成一个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刀收了,又一副乖巧样子,好奇地问:“嫂嫂可见过师兄使剑?”
朱华笑着摇摇头,丁瑛如今倒光明正大这般叫她,也不知缘何认定。似知晓她心中所想,丁瑛嘻嘻笑起来,又抽刀给她比划。
“师父说师兄用剑更沉些。”
“那你呢?”
“我嘛,师父说我好玩儿,没个定性。”相同的套路,丁瑛再出剑是不同的感觉,快,落在实处,能看出剑有所指,却不可抵挡,“师父总说,什么人用什么剑。剑也成人,云顶的剑法本就厚重浑圆。”
丁瑛把刀还给朱华,“我想嫂嫂也一样。”朱华手腕一翻,刀锋横扫,掀起落花成片,重重砸在泥里。果然如此。
“不过师兄更喜欢师父用剑的感觉,沉稳,又潇洒随形。如今我学了剑,想和他比划也寻不得机会。师父总唬我,进了宫,师兄便喊不得,我想着不过是个称呼,见了人就好。”丁瑛拉着朱华去捡干净的花瓣回去做药膳,一边随意说些袁成复的事,“论辈分,山上他本不是最大的,年长的师兄下山寻道,兴许留在某处不再回来,他便成了新的大师兄。我记事晚,那时他已下山少回,有次回来满心烦恼,拿着玉问我,会不会嫌他是个脱不尽凡俗的皇子。我那时候哪知道什么皇帝、皇子啊,师兄弟就是师兄弟,该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呗。他愿意永远做师兄,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