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醉鬼的鼾声赫然停滞,斗笠下睁开的一双眼无比清明。
你以为我想来?醉鬼掀开斗笠,脾气很大,将空酒坛子砸在了银眷的脚下,他也只敢砸在银眷的脚下
若不是白文星和瞿清泉都传信给他,让他帮忙照应姜染,他才不愿意来这种破地方。
君昭擦了擦嘴角的酒渍,满脸不情愿地推门而入。
姜染正在院落里刨棺材板儿,卷曲的木屑先是圈住他的尾指,最后纷纷散落在地上,看见银眷将人带进来了,有些诧异。
银眷将君昭推到了姜染面前,与他解释:我方才与他谈过了,前段时间他家忽逢变故,全家都死了,他觉得生无可恋,悲痛至极,便成日饮酒消磨时光。
姜染试图在君昭那张桀骜不驯的脸上寻找所谓的悲痛至极,可这家伙的表情,怎么看都不像是死了全家,而更像是灭了别人满门
我见他无所依靠,每天借酒消愁,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就自作主张,将他招揽了进来,让他做点杂事,给他个落脚之处。
银眷帮君昭把留下的理由都想好了,虽然君昭满脸写着不领情。
这样啊。姜染也是个心善的人,虽然他打从一开始就觉得这个醉鬼应该很难相处,但银眷都开了口,他不好意思拒绝。
你叫什么?
君昭。银眷代为回答,他饮了太多酒,脑子不大清醒。
那你先去柜台前坐会儿,等酒醒了,就把柴劈了。姜染一本正经地给这位新来的布置了些杂活。
岂料君昭冷哼了一声,要劈你自己劈。
说罢,就仗着自己轻功好,飞到了院落里那棵粗壮的桃树上,在树干上躺下了。
姜染:
这是招了个爹啊
君昭这一觉,睡到了傍晚,一睁眼,酒瘾又犯了,出门打酒的时候,看见姜染正在前面与一只陌生的妖在说着什么。
那妖虽有人形,一张嘴却巨大无比,占据了半个面部,口中是数不清的利齿,模样骇人。
君昭走到那妖怪旁边的时候,很不情愿地放慢了步子,停了下来。
偏偏这时候银眷不知道去哪儿了,整个铺子里就姜染和那个傻子桑浊。
那妖怪又长得如此凶悍,讨价还价的样子让君昭很不顺眼。
君昭在一旁听了一会儿,原来是这只妖今夜要在姜染的院落里办丧事,姜染将对方的要求和葬礼的特定习俗记录在了妖葬书中。
门半敞这,风吹动着案台上的烛火。
烛火跳动,光线不太好,姜染记录了一会儿,揉了揉眼睛,在微弱的烛光下记录这些终究有些吃力。
君昭屈指一弹,将那跳动的烛火笼罩在一道结界之中,无论风如何吹,烛火长明,丝毫不晃动。
君昭觉得,自己已经仁至义尽了。
提着空空的酒壶出了门。
行至半路,脑海中繁复出现那妖怪张开血盆大口,将姜染吞入腹中的画面。
他皱了皱眉头,烦人!太烦人了!
若是姜染真的被妖怪一口吞了,他倒也省事了,不必每天守在那间小小的棺材铺里了。
只是
不知道银眷那个疯子这次又要发什么疯!
君昭抓了抓后脑勺,将头上的发揉地更乱了。
君昭折返回棺材铺的时候,在门口又遇上了回家的银眷。
君昭没个好脸色,上来就问,你死去哪里了?
银眷举起手中的纸包晃了晃,他喜欢吃岳麓街的小豆凉糕,我买了些回来。你又为什么去而复返?
银眷虽然方才不在铺子里,但清清楚楚地知道君昭的行踪。
君昭语气有点冲,你监视我?
我承认,我不放心你一个人看着他,我想看看你会不会像从前一样,疏忽大意,放任他一个人留在这里。银眷这句话,捎带提了些往事,让君昭更为不快。
可他说到这里,话锋一转,你虽走了,却又回来了。现在我知道了,你担心他。
所以你放心,我以后不会这样试探你了。
银眷坦然道。
这么多年过去了,在姜染的影响下,他开始重新试着去信任身边的人,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他的试探,确实会让人不快。
君昭刚想骂他两句,却听到银眷对他说了句:抱歉。
君昭一时语塞,满脸的杀气瞬间消失无踪,他思量了一番后,嘴硬道:我只是回来看看他死没死!
说罢,转身离去,继续去打酒。
顾客离去,姜染摊开《妖葬书》,在院落里忙忙碌碌。
君昭呢?姜染问出口,又想到了君昭的那张臭脸,算了。
那是个爹,请他做事比登天还难。
我们今夜有的忙了,方才我接了个委托,要给一只妖办一场葬礼,银眷,你去把屋子里的桌子摆到院子里来。
这一次的委托足足有三袋金沙,大业如今已入夏,转眼到秋冬,姜染怕冷,买袄的钱要提前准备。
人手不够,姜染只能将傻子桑浊也拉来凑数。
听好了。今夜的那几位对妖葬习俗极其重视,他们这一族的葬礼习俗也极其特殊,会将亡故亲人做成菜吃掉,只留一对眼珠送敛归乡。席间他们会边吃边哭,最忌讳在葬礼上露出笑脸,所以今夜,都不许笑,听明白了吗?
傻子桑浊似懂非懂地含了含手指。
银眷,桑浊就交给你了。
姜染最不放心的就是桑浊,至于其他人君昭,笑是不可能笑的,所以也不必特意通知他葬礼的禁忌。
我有个问题!
院落里就他们三个人,忽然传来了第四个人的声音,着实让姜染吃了一惊。
谁在说话?
桑浊低头捂了捂胸口,那声音从他的衣服里传出来,他以捂,就变得透不过气来的样子,是我,桑浊!
姜染:!!!
不光是姜染,连银眷都没想到
姜染掀开了桑浊的衣服,只见他胸前的一块血肉化为一张与桑浊一模一样的人脸,在他的皮肤上左右移动,方才就是这块血肉开口说了话。
你是傻子吗?咱们要杀他,你怎么提前暴露了!另一块血肉游走到桑浊的右胸,破口大骂。
在姜染惊异的目光中,第三块血肉打了个哈欠,睡眼朦胧地浮现在桑浊的皮肉上,大晚上的,还让不让人睡觉?吵什么吵?
姜染:!!!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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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贪食妖(一)
血肉们虽然都汇集到了桑浊的身上,却始终无法融合在一起,如今更是成了独立的个体,每一块都有自己的思想。
有的喜欢沉睡,不爱吵闹;有的聒噪不堪,对姜染留有敌意;还有的永远都是一副和事佬的态度,每次血肉们互相争吵的时候,都会站出来主持大局。
眼下,桑浊身上的血肉已经吵成一片,我就是觉得太闷了,说说话怎么了?每天都闷在衣服里头藏着掖着,你不憋屈我还憋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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