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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魂?”
“不知因何缘故,这个孩童的意念在他尚且活着之时就化为了生魂,哪怕如今肉身早已成灰成土,他的生魂仍旧徘徊在旧地不肯离去。”毛峰想起了今天早晨眼前不经意闪过的那抹淡青色磷火,那是只有幼小的生魂才会发出的磷火,再后来,他派出的役灵找到的线索也印证了这一点,同时还解释了那几个人的死因。
役灵带回来的那张莎草纸上写的是——“小儿灵作祟:衣吸水,午不干,负重行,终累毙。”
老人闻言想到的,是他更年轻一些的时候曾经流传海内的一件大事,那事发生在西北的泰骊。传言当年泰骊的高月市集上突然一下子冒出来十几把婴肌扇,随即牵扯出一家专门制作婴肌扇、婴骨笛的店铺,据说那家店铺被找到时,里面数不尽的婴孩尸骨堆积成山,婴灵们的怨气直接沖杀了好几位巫师,就连望月族的大长老姚怀道都因此受了重伤,后来久治不愈而早早离世。
有人说,婴儿的怨气是最重的。老人越想越怕,担忧道:“接连害死了三个人,即使是幼童,想来也是不易对付的吧。”
毛峰回道:“按理说,魂灵的能力强弱与年龄大小并无必然的联系。”
“话虽如此,不过我记得以前听人讲过,说是幼儿的怨灵最难驱除,因为他们太容易勾起人的怜悯之心。”
“村长不必担心,此事在下一定可以妥善解决。”
老人望着西斜的落日,连连点头,然而又叹息道:“实在可惜,还是个幼童啊”。说着又忍不住感觉到忧虑,因而叮嘱道:“长老今夜之举务必小心,切莫遭他的蛊惑!”
毛峰久久没有应声,不知在想什麽。老人见他面色从容,心想也许此事在眼前之人看来确实不难对付,毕竟他可是来自御云,如此一想不由稍稍宽心,便另开话题问道:“长老有什麽需要我们準备的东西吗?”
“有石蜜和红小豆吗?最好是上等的石蜜,红小豆普通的就好。”
“都有,村里正好有扶风石蜜。”
“太好了!扶风出産的石蜜,肯定很甜!”毛峰不由得感慨起来,又道:“但愿这件事能以最圆满的方式解决。对了,还得劳烦村长再次通知一下大家,明天日出之前务必不可离村。”
“长老放心,已经通知了全村人晚饭后到莎草场集合,我到时一定会再强调几遍。”
子时夜最深时,毛峰拔掉了发间的墨竹笄带上羽冠,又换上红底黑纹的巫袍,并将煮得烂熟的糖水小豆用陶罐装好,提着鲛珠灯走出了村长的老宅子。
月色并不明亮,但是各家各户竟都还点着灯,遥遥望去,像散在空中的点点萤火。漂亮的白雪乖顺地站在路边,毛峰上前摸了摸它身上尚未干爽的毛发,低声道:“一起走到村口。”
一个衣着怪异披头散发的男人,和一只全身纯白浑如神灵的驯鹿,幽幽地走在悄无声息的村庄里,每一户人家的窗户后头都挤着好几颗脑袋,或好奇或恐惧地目送着这一人一鹿。
村口很快到了,毛峰停下步子,白雪目光柔和地朝他看,他拨响了那对骨铃,叮嘱道:“这一次你不要跟上来,就在此处等我,一步不可往前。”
白雪发出低缓沉重的叫声,毛峰取下白雪背上的小包裹塞入怀中,然后在这长长的余音里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白雪果然一步也没再动。
这是一个晴朗无云的夜晚,天上没有一颗星星,夜露凝结在长长的莎草叶上,印着鲛珠散发出的灯光荧荧闪亮。松林寂静无声,毛峰回头看了看村口,白雪依然昂着头在看他。
突然间,浓雾伴着狂风一齐出现,白雪的身影越来越模糊,直到完全看不见。
松林发出浪涛击岸般的怒吼,鲛珠灯跟着晃动不停。
毛峰脚步站定,长发长袍迎着风放肆飞舞,周围出现了星星点点的淡青色磷火,正跟着狂风席卷来去。鲛珠灯的几根提线已经搅到了一处,风没有停也不见小,雾越来越重,毛峰抹开结在睫毛上的水珠,俯身将珠灯的提手插入湿润的泥土中,然后他将打开的陶罐放到脚边,甜甜的味道在狂风中迅速飘散开来,青色的磷火逐渐聚拢,风更大了。
只见他利落地伸出右手,紧闭的食指中指举过头顶在空中画了个圈,然后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口中默念起咒语,头顶逐渐显露出一个银色的光圈,并迅速扩大,光圈所及之处,风止声息。
一声连一声“哎呀”“哎呀”的童声出现在耳边。
毛峰放下双手,看见一大团淡青色的磷火在林间跳跃。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