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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指上的糖浆滴了下来,拉出长长的丝。
“村子里的人都很好吗?”毛峰问他,见他不动便将罐子递过去,柔声说:“吃豆子吧,掉地上了。”
小儿灵舔着手指,往前走了几步,又退后,最后还是没能抵挡住扶风石蜜的香甜,他走到陶罐旁蹲下,伸出手指去抠小豆。
毛峰不说话了,静静地看着那个小小身影吃豆子舔指头,想起来小桃以前也是这样,吃糖的时候会把手指头舔得潮濡濡的,舍不得放过一丝丝甜味。
“村子里都是好人。村里的何大夫,他给娘亲看病,我听到他说用月露做药引可以缓解娘亲的病情,所以夜里我趁着娘亲睡着偷偷跑出来采露水。”说着擡起头,幼小的脸上露出欢欣的笑容,继续道:“娘亲喝了三天药就能下地了,何大夫说再喝两天病就能全好了!”
“那太好了,你娘亲病好了就能陪你一起玩了。”
“嗯,等娘亲身体好了,我们要一块儿去望津,我爹爹在望津当大将军!”小儿灵说罢骄傲地站直了身体,挺出来圆滚滚的小肚子里有团团红影。可是下一刻,那娃娃便沮丧起来,耷拉着小脑袋,断断续续道:“我……我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见过爹爹了,我都……忘记他长什麽样子了……”
毛峰心中一动,定了定神,才扬了语调说道:“你爹爹是大将军啊,那肯定好威风的!”
小儿灵又露出骄傲的神气来,脆生生道:“那可不!我爹爹说要给我买大刀和长枪,给娘亲买香粉!可是……可是……爹爹送给娘亲的玉佩被人抢走了,那个人拉娘亲的头发,娘亲倒在地上,流好多血……”
声音越来越小,毛峰仔细听也没有听清他下面的话,玉佩!毛峰突然想到白日在晒场土房看到的那块白玉,他问:“娃儿,你娘亲的玉佩是不是一块白玉?刻着祥云图打着金色的梅花络子?”
“你怎麽知道?”小儿灵惊讶问道,又瞬间沮丧起来,“娘亲亲手打的梅花络子,可好看了,不过我再也看不到娘亲打的络子了……”
毛峰心疼起这个孩子,他想摸摸那个淡青色的小身体,刚伸出手,余光瞥见不远处的村口冒出个人影,他赶紧抓起陶罐打算带小儿灵离开。
然而还是迟了一步!
就在毛峰的指尖碰到陶罐的瞬间,小儿灵听到了背后的响动,呼吸之间,那个由露珠聚成的小小人影就消失了不见,地上是一滩被嚼烂的红小豆。
来者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女,裹着杏黄棉衣,长长的发辫垂在胸前,白日里带着不满的双眼里这会儿多了几分惊恐,是阿兰。
此刻,她双手紧握搁在胸前,扭头张望间颤抖着声音问道:“我听到声音,你在和谁说话?”
“我记得我强调过今夜谁都不可以离村。”
“我……我看到你出门,你带着那头白鹿,我好奇……”阿兰嗫嚅着,她低下头不敢看毛峰。
毛峰无声叹息,他张开右手,轻唤一声“鲛灯飞来”,鲛珠提灯的翠玉提手眨眼间便握在了毛峰手中,他将提灯递给阿兰,叮嘱道:“快拿着,站这里一步不要再动。”
阿兰有些迟疑,脸庞在灯光的映照下越显苍白。
“快接……”话音未落,团团磷火又聚齐起来,倏忽隐没于阿兰哆嗦的身影之中。
风又刮起来了,树叶草叶开始胡乱地摆动,却没有丝毫声响。
“迷拉大人!”寂静无声之中,阿兰仿佛换了张面孔,刚才还慌张不安的面容此刻尽显媚态,她提裙施礼朱唇轻啓,唤出毛峰在御云族人中的称号。
空气变冷了。
露水越来越重,滴滴答答雨滴似的落到地上。
毛峰道:“她是村里的人,是你所说的好人。”
“是啊!”阿兰凭空转了一圈,发辫迎风散开,长长的头发飘飞着,她抚着脸颊发出疯癫的大笑,语气故作天真道:“所以我没有伤害她啊!多久没有过这个感觉了!脚踩在土地上,实实在在的,像这样……”说罢绕着毛峰飞跑。
毛峰的左手慢慢摸上了右手手腕,单手解下了绕在手腕上的桐木手串,手中提着的鲛珠灯纹丝不动,透过亮光他看到那张媚惑的脸因为跑跳而泛起红晕。左手一扬,他将手中的手串甩向空中,“呼呼”撞开空气悬在毛峰身前的,是一把上好的四弦十三品桐木素月琴,他擡手弹拨,乐音筝然。
“头好痛,头好痛!好厉害的巫师,好厉害的迷拉!”阿兰双手抱头蜷缩一处,不属于她的稚嫩童声喊了出来。
毛峰停指按弦,问:“你该有你的归处,为何始终流连此地徘徊不去?”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