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饿,你吃罢,若是晕过去了,可就没有人替我出主意了,顾从戎说着,扭过头去,朝着守城的将士说道,再坚持两日,段怡一定会来的。
段怡你们都识的,她是怎样的性情,你们还不知晓?指不定他还会带着老牛来。
守城的士兵听到段怡同老牛的名字,神色明显轻松了几分。
有个坐在墙角的小战士,舔了舔干涸的嘴,笑道,老牛炖的肉,好吃得很,便是那鸭肠脑花,到了他手里,都又嫩又入味儿!
从前轮到我在锦城休整的时候,段小将军时常带肉给我们吃。
剑南军是轮流戍边的,待休沐的时候,便会回到锦城的军营之中。
老贾领着人追随段怡出剑南的时候,大部分的人,都留了下来,这小战士便曾经在段怡麾下效力,还同苏筠住过一个大院儿。
提到段小将军四个字,小战士又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不光是他,剑南军不少守将,都有些难过,他们同段怡,都是上过同一个战场,一同搏命的。当初她孤身离开锦城,还是刚刚守完城。
他们当初没有豁出一切追出去,如今却又心中期待着,期待着段小将军回来救他们。
等咱们打了胜仗,赶走了日赞,我便请大家伙儿吃肉,想吃多少吃多少!你们可悠着些,别把我的棺材本儿,全都吃光了!
黄先生故作轻松的说着,心中却是愁云密布。
敌军突然兵临城下,绕行西关围了边城,顾老将军为了让人出城报信,中了暗箭,到如今伤口都还淌着血。那求救信是送出去了。
先来的乃是锦城休养的屯兵,却不想日赞佯装败退,故意放开内城城门,叫锦城援军入城,却不想他放人进去,却是不放粮草。切断了供给,再度围城。
这边城说是城池,其实不过是弹丸之地,像是一个小镇。
此地那是大周西面国界,西面门户之地。
大周开国之时,西面尚且有许多小国,自然成了隔离吐蕃的屏障,只需扶持一二,便能安西。
是以在西边的陇右河西剑南一代,立了节度使,设有都护府。
可随着大周朝国力日渐衰败,争储,谋逆,藩镇割据,一连串下来,内乱不断。
那西面之敌抓住了机会,不断扩张,如今他们的北面国界,已经直接连接陇右同剑南,都护府名存实亡,滋扰边界。
这边城是剑南屯军之处。军中将士亦是人,也需要吃喝拉撒,娶妻生子。渐渐地,便形成了一座小城池,有了百姓来种地,还有了南来北往的行商。
援军进来了,粮草却是未入。那日赞日日攻城,箭支已经消耗殆尽,城中的粮米,更是不够这么多人吃。
黄先生想着,在心中叹了一口气,他有些忧心的朝着顾从戎看了一眼。
不过短短时日,老将军的头发越发的白了,他的手上生出了好些斑点,嘴角都生出了燎泡。
后来,又来了第二波援军。
乃是小将军顾明睿领着去支援襄阳的那批剑南军,他们眼睁睁的看着顾明睿领着大军飞奔而来,却是又眼睁睁的瞧着他被那日赞的儿子多与拦下,最后越离越远,越离越远。
然后消失不见了。
当天夜里,那日赞便叫人用长杆挑了一个血淋淋的头颅,悬挂于城门前,说是被斩杀的顾明睿。
那头颅猩红猩红的,瞧不见容貌。
虽然他不停的告诉老将军,那是敌人使的诡计,可他自己个心中,都不停的敲边鼓。
顾明睿是个很好的人,本事也不错,可他到底是傻了这么多年,行军打仗经验不足。
最关键的是,若是他的那队人马没有死,那么他们怎么会凭空消失了,怎么会不再度来边城呢?等得时间越长,众人心中便越沉。
可是再难,他们都不能倒下。
边城不破,他们只能有小股人马,翻过天险入西关。可若是边城破了,日赞的大军便会长驱直入,直奔中原。
黄先生这般想,城楼上守城的士兵,亦是这般想,他们努力的笑了起来。
怎地光想着吃下水!不行不行!我要大口吃肉!牛肉舍不得吃,吃羊肉!我觉得我现在一个人能吃得下一头羊去!
吃头羊算什么?我觉得我能够把那西番狗生吞了!一口咬掉那日赞的大鼻孔!将多与的手砍下来,扔进粪坑里!
这人的话一出,所有人都不干了,我们都要吃饭了!你说什么粪坑!说点肉,好歹能下饭!
说话间,有几个老妇人,挑着箩筐便上了城楼,那箩筐里,放着都是青青绿绿的饼子。
能做饼的粮食已经很少了,里头夹着的都是青草。
好在如今是春夏之际,草木茂盛,倒是能够凑活一二。因为粮食少,是以饼子看上去松松垮垮的,一个没拿好,便会散开来。
剑南军将士们都没有抱怨,默契的上前去,每人只拿了一个,不足半个巴掌大,连肚子的一角都填不上。
他们拿在手中,一口一口的品尝着,像是吃这世上最好吃的食物,比老牛炖的肉还香。
顾从戎咬了一口饼,他朝着众人看了过去,将士们,这已经是最后一个饼子!敌军今日定会再度猛攻,我们剑南的儿郎,没有一个是软脚虾。
我们只能够站着死,绝对不可以跪着生!便是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也绝对不会投降!
援军什么时候到来,我并不知晓,可这样下去,我们即便不被敌人杀死,亦是会饿死!我们是战士,与其饿死,不如战死!
第三八四章 剑南血战
那挑着饭食上来的老妇人,听着这话,红了眼眶,她拿出一个酒坛子,笑着说道,这是顶好的女儿红,原想着埋着,待我孙女出嫁时喝的。
今日高兴,便请军爷们喝酒。
后头跟着的老头儿一句话也没有说,只学着妻子的样子,开了另外一坛酒。
这里也没有酒盏,便一人喝一口罢!老妇人说着,将那酒坛子,递给了离她最近的那个小兵,这孩子瞧着十五六岁的样子,生得一脸稚气,在右边的眉毛上,还生了一颗肉痣。
他端起酒坛,喝了一口,辣得差点儿呛住,憋红了脸朝着旁边的人递过去,却见那人手受了伤,裹得像是猪蹄儿似的,端着坛子,喂了他一口。
小兵将酒坛子传给了第三个人,敌军日日攻城,他们没了弓箭,每一回都是险之又险,守城几乎是拿了人命去填。
现如今已经鲜少没有人全须全尾,身上不带伤了。
他的左胳膊亦是被箭划过,只不过止血的药不剩什么了,用来包扎的干净布更少,这酒平日里都给了郎中用来清洗伤口他那么一点儿小伤,压根儿连喊疼都是不配的。
酒一个个的传下去,传到顾从戎手中之时,只剩下一了一口,他端着酒坛子,猛地灌了进去,然后将那酒坛子往地下一掷,跟我出城!
城楼上的将士们立马整军,朝着楼下冲去,可那先头军刚走了几步,便被堵住了。
一个个穿着布衣的百姓,手中拿着铁锅锄头,锅铲算盘,排队上了小楼,其中还有个约莫十来岁的小童,牵着一只大黄狗,他没有什么兵器可以拿,便搬了一块石头。
顾从戎抿了抿嘴。
那先前开酒坛子的老者,突然说道,将军只管出城,这城楼便交给我们守了。边城破,吾等也会死在狗贼的屠刀之下,倒不如干他娘的一场!
出城!顾从戎郑重地朝着乡亲们行了礼!
剑南军的战士们,亦是学着他的模样,认真的行了礼,然后快速的下了城楼,到了那城门口集结。守门的士兵早就已经得了令,将那巨大的门栓抬了开来。
顾从戎大喝一声,领着城中所有将士,尽数出城,朝着那敌军阵中杀去。
吐蕃大军领头的,正是那日赞的长子多与,他甩了甩头上的小辫儿,提着长矛迎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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