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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锦安一口银牙几乎咬碎,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台上的谢砚书自宋锦安在门外候着时便知晓了,他淡然啜口茶,面无表情盯着她跪得笔直的脊梁。
身后的侍卫不禁替宋五捏把汗,日日都寻着大人的踪迹追来,当真不怕死。还是说他们谢大人着实魅力太大。
“竟是位女子。”黄大人讶异放下手里茶盏。
经先帝改革,如今朝廷也有女官,但多是文职。军器营虽是设计生产之用,然遇着战火连绵免不了上战场,因而女子进去多少有些不便。
“把你的东西呈上来。”黄大人思忖半响,还是开了口。他不知晓这两人的暗潮涌动,淡定朝宋锦安示意。
事已至此,宋锦安自不可能退出去,幸而她今儿带来的设计图纸是新作,结构巧思也避开从前的习惯。
她捧着设计图递到黄大人身边的美婢手中。就这么会接手的功夫,宋锦安看清室内坐着的是四位。除开黄大人和黄大人身侧的一个幕僚,便是谢砚书,和他下首的一位女子。
宋锦安微愣,这位姑娘她认得,该是大理寺卿柳大人家的幺女。算算年龄,今年约是芳年十八,印象中的柳暮烟还是个留着额前碎发的小孩,一转眼竟也这般大了。
“你设计这弓箭可是为了加长射程?”黄大人饶有兴趣地用手指点点宋锦安图纸上的箭头。
宋锦安略扫一眼,沉吟道,“这种箭头较之常见的箭头更容易射进目标,且制造起来消耗的铁料也更少。”
“倒是个好点子。”黄大人笑眯眯望向谢砚书,“谢大人觉着如何?”
猝不及防接到话头的谢砚书眼皮也未动弹一下,薄唇轻启,“我在武器设计上并无造诣,黄大人自行决定。”
“谢大人这是谦虚了,当年您还不嫌麻烦找我讨要战国时期的兵器孤本,可见是颇有心得。”
闻言,宋锦安怔了怔。
这是谢砚书干的事么?分明当初她是在谢家落灰的书架子翻出的战国孤本,那时她还暗恼谢砚书暴殄天物,如此珍贵的东西竟也随随便便塞到储物间。
“要回去送人的,我自己从不看。”谢砚书似不欲谈及这个话题,他清瘦的下颌抬起,明明他是坐着需要仰看宋锦安,宋锦安却觉对方眼神过于高立云端。
“既如此,那我就替这位小姐留个机会,改日拿着腰牌来我府上详谈。”黄大人大手一挥,立马有侍女递上块木质腰牌。
宋锦安松口气,忙不迭接过东西就想离开这。
偏生她抬步的须臾就听着个阴魂不散的声音。
“宋五小姐学得当真勤勉。”谢砚书深潭般的视线在她身上蜻蜓点水般擦过。
宋锦安毛骨耸立,一时间拿不准谢砚书此言为何,但决计不该是真情实意的夸赞。
“你们认识?”柳暮烟敏锐抓住谢砚书的称呼,诧异看向面前叫帷帽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女子,只能隐约窥得对方身量纤细。
“在下是谢府的一位画画师傅。”宋锦安开口朝柳暮烟解释。
“你就是允廷常提到的那位画画师傅,果真是个手巧的。”柳暮烟掩唇轻笑,复而举着酒盏起身朝谢砚书的座位迈去,她楚楚的面上以当下时兴的桃花妆点缀,黛粉色裙摆层层叠叠散落在米色地毯,“谢大人,改明我也想去谢府看这位师傅露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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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柳暮烟的手顿在了半路,因着谢砚书身侧的侍卫默不作声横出佩刀,直直挡住柳暮烟的道。
她脸上变幻几息,最后将盏里的清酒一饮而尽,“瞧我这记性,大人该是不喜胭脂醉的。”
见状,黄大人有些不自在地起身,毕竟请谢砚书来前他可没告知对方屋内还有位柳暮烟。可柳家托自己搭个桥,他也实在不好不应。现下看谢砚书的意思,摆明了不喜柳家的示好,也不知他年过二十四还迟迟不迎新人进门是为何。
“老夫还有要事在身,不过谢大人和柳小姐可以多留会,我特请了新来的乐师为各位献艺。”
留下这句话,黄大人走得利落,李大人有眼色地也跟着出去。待宋锦安要如法炮制离开时却叫谢砚书留住。
“宋五姑娘这几日未去授课。”
不是询问,而是漫不经心的逼问。
宋锦安按耐住内心的不快,低头道,“身子不适,明儿便可去授课。”
“嗯。”
宋锦安等了半响就听到声不痛不痒的嗯,她狐疑抬眸看眼谢砚书,对方依旧冷冰冰的模样不知晓在算计着甚么。宋锦安重新提起步子。
兀的,谢砚书道,“你出去。”
“是。”宋锦安心下一松,加快脚步。
“我说的不是你。”
宋锦安诧异愣住原地,她扭头一看才发觉柳暮烟脸色难看。
“柳小姐,这是谢大人付的银子包间,还劳烦您先离去。”侍卫毕恭毕敬冲柳暮烟深鞠。
柳暮烟气得不轻,她自知谢砚书同雪山冰霜不可欺,她也时时刻刻谨记谢砚书的喜欢从不逾越。可如今她已是燕京待字整理更多汁源,可来咨询抠群幺污儿二漆雾二八一闺中的年长者,焉能不急。好不容易打听到谢砚书欠黄大人个人情,她央着爹爹去同黄大人商量。今儿她能坐在这,便是抛去往日的矜持,可谢砚书半分薄面也不愿给她。
愈思愈难堪,柳暮烟勉强挤出个笑,“那我先告退了。”
说罢,她拎着裙摆也不等丫鬟是否跟上,快速消失在屋内。
柳暮烟一走,屋内只余宋锦安同谢砚书。
宋锦安想也知晓对方是故意留住自己,但所谓何她是丝毫不解。所幸装聋作哑,立在原地动也不动一下。
谢砚书也不急着开口,不知从哪掏出卷文书,慢条斯理地审阅。
他能等的,宋锦安却不想干耗着,翡翠可仍在外头等她。
“谢大人,请问留我是有何贵干?”
谢砚书终于放下文书,玉竹般的手指轻轻挑起宋锦安的设计图纸,那薄如蝉翼的纸卷于他掌中翻阅似上好的锦帛。
“既然身子不适何故连着两天外出?”
轻飘飘的话没头没脑,宋锦安思忖片刻,“并无大碍,只是不想将病气过给小少爷。”
“仁心。”谢砚书的这两字明是好意,却硬生生念得如同催命符。
宋锦安颔首,“谢大人过誉了。”
“你既然一月后要参与军器营的选举,届时定然腾不出功夫教导小满。如此,你便从明日起将授课时辰增加,为避免你在路上耽搁,我会令下人备好院子,宋五姑娘此后就暂住谢府。”
“甚么!”宋锦安惊得猛然抬头,不可置信盯着谢砚书的脸。
他面无表情,似乎不知对面人因何震惊。
“谢大人,不必如此麻烦,我能保证授课。”
“宋五姑娘好像很不想住在谢府,为何?”
宋锦安捏紧拳头,挤出几个字,“我习惯百景园的环境,况且谢府太过于空荡。”
“这都不是问题,百景园的物件你可带去,谢府也可给你配个下人。”
闻言,宋锦安心中的屈辱更甚,究竟凭甚么谢砚书可以如此理直气壮安排她的住处。
她不是傻子,谢砚书所作所为透露着一股防备和监视,可她如今不过个无权无势的老百姓,竟也要叫谢砚书防贼一般。
激愤过后,宋锦安努力稳住心神,愈是和谢砚书对着干愈会引起他的狐疑,她深吸口气,字字铿锵,”那一月后,我便可以离开谢府了罢。“
“只要你是真心来教导的,自然可以。”谢砚书毫无波澜看她一眼。
宋锦安叫这一眼看得心中不安更甚,她咬紧牙关,“好。”
不过是一个月,从前两载的漫漫恨意她都能熬过来,如今这些又算的了甚么。
话已至此,宋锦安没什么好说的,快步离开室内。
暗卫从窗外翻进来,他试探道,“大人是想引蛇出洞?”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