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哨兵奔行到四个方向,面朝着苏木台哨所的四方,所有的景色拼在一起,环绕在一起,构成了苏木台的整个风景。五个人都同时看到了广袤的森林,皑皑的白雪,无垠的天空,山峦环抱的哨所,他们也看到了浮在云端的苍鹰,看到了林间蹦跳的雪兔,看到了远处丛林里的驯鹿。
三级到四级是向导的一个大槛,不仅受限于天赋,更受限于心境。三级突破四级的过程如同洪水奔流,在堤坝前越来越累积,水面越来越高,可堤坝的高度却仿佛不见尽头。所以哪一刻能让堤坝崩溃,不是取决于洪水能积累多少,而是堤坝什么时候能停止增高。
这份幸运来得不算晚,却又太晚了。
即便如此,赵文犀仍是幸运的,三十五岁的五级向导,也能迈入中层军官的层次,将来至少能担任一方政委。哨兵向导天生远超普通人的强大,却又是个很有点“青春饭”意味的天赋,在三十岁之前没进入四级的向导,这辈子怕是就到此为止了。所以很多向导,这辈子都未必有赵文犀这样的幸运。
从来到哨所到现在,从丁昊、许城、秦暮生,到纵欲中三个人,四个人,赵文犀都觉得自己是在积蓄着洪水,而当敖日根终于融汇而入的时候,赵文犀终于看到自己心中的堤坝停止了成长。
一丝酸涩掠过赵文犀的心头,他连忙掩盖住自己的想法,却还是让哨兵们敏锐地察觉到了他心情不好,齐齐往回奔来,踏着积雪,裹着烈风,回到了赵文犀的面前。
向导是网络的中心,是思维数据的处理器,将冗余的信息排除掉,将精准的信息传递出,这才能做到战场上远距离高精度的协同。
个哨兵都在默默地安慰着他,不需要语言,那来自心灵的温暖,就包拢了赵文犀的心灵。
他不感到遗憾了,他的幸运来得一点也不晚,而是刚刚好。
……
……
赵文犀突破了四级,对苏木台还有更重要的意义,那就是在秦暮生和丁昊的精神海现在的恢复程度下,哪怕还没完全治愈,他已经能够做出一定程度的遮掩,足以应对上级的检查,所以之前发现的事情,必须尽快上报了。
尽管好像每天都在纵欲,其实无论丁昊还是赵文犀心里,都有着超过其他哨兵的焦急。他们俩是哨所里并立的双领导,发生在叶斯卡尼边界的事情不能及时上报,一直如同毒火般烧灼着他们的责任心。
这份发往燕然堡垒的传真报告,是赵文犀亲自操刀的。哨所里的笔杆子许城写出了底稿,把事情的真实情况详尽的描述,赵文犀则进行了润色。
所谓润色,就是调整叙事顺序,改变责任分成,掩盖苏木台哨所的失误和异常,夸大苏木台所作的贡献和功劳。
外行人看起来,是花团锦簇的一片官话,内行人看起来,就能看出里面拎干了水分的实料。但没有这个润色,这个实料就未必那么好看了。
发往燕然堡垒之后,赵文犀和丁昊更加焦急,上面反应很快,当天晚上就有雪地摩托开到了苏木台哨所了解情况。燕然堡垒的邵参谋带队,不仅听了哨所的汇报,还去遭遇战现场做了简单的调查。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哨所之所以没有立刻上报,是因为这件事实在太大,我们不敢在没有掌握准确情况的时候,就贸然惊动燕然指挥部。”赵文犀诚恳地对燕然堡垒来的邵参谋说道,“当然,苏木台确实也犯了很大的错误,和叶斯卡尼的黑市进行交易,这是严重违反纪律的,我已经对他们进行了多次的教育,他们也愿意接受上级的任何惩罚。”
“这个问题吗,确实违反了纪律,但也可大可小。”邵参谋看着桌上摆放的几件工艺品,“毕竟哨兵也是人,看着新鲜,想给家人带点东西也是正常的,这几年叶斯卡尼的东西流入国内的也不少,甚至宫廷器物都有不少进来的。要是在往常,这事儿确实要处理一下,但你们发现了这么重大的情况,上面肯定会酌情考虑一下的,你们不用太担心。”
赵文犀和丁昊对视了一眼,又看向了许城,默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事儿敖日根看不懂,秦暮生硬着脖子还不想认,是赵文犀力主主动揭开盖子的。
他们掌握了这么多的情报,说是无缘无故自己发现的谁也不会信,只有主动暴露出和叶斯卡尼接触的问题,才能解决很多事情。而且适当暴露小错,能够掩盖真正的大错,这种打马虎眼的手段,赵文犀还是了解的。
文犀也感到庆幸,邵参谋最后提点的那几句话,分明还是看出了苏木台的报告里有猫腻,只是没有细究,“但是如果真是上面下来人,还真不好说会不会细查,咱们得好好再统一一下口供。”
“秦暮生那边,咱们把血狼的追击说成了入侵抢劫,你是遭遇战而不是追击战,所以说辞上一定要周全,要经得起拷问,我会和你好好对一对,你必须背下来。许城,现场那边你得再去处理一下,万一下来六级哨兵,用六感回溯的方法还原现场,危险性还是很大的,这事儿你得好好处理。”赵文犀冷静地站在哨所中间发号施令,“丁昊,你去把你们的藏宝洞处理一下,该扔的要扔掉,我们要按照最坏的打算来想,要是上级把咱们当案子来查,那是怎么都保不住的,实在舍不得的,就藏的远远的,你不是说可以在河里挖个冰窝窝再盖上吗,就这么弄。”
“根儿,你比较实诚,很容易成为突破口,但你年纪小级别低,也正好对付,你和秦暮生一起,好好把我教你们的记得牢牢的。”赵文犀又对根儿说道。
他说完之后,发现几个哨兵都不说话:“怎么了?该动的动,该说的说啊?”
“文犀,没有你,苏木台真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么多年的荣誉,怕是就要败在我的手里。”丁昊十分后怕,他一直就知道瞒瞒瞒,明知道揭破了就是死,却也没什么办法,幸亏赵文犀到了,才把这件事终于解决了。
“现在还没到放松的时候。”赵文犀温和地笑了笑,“就像邵参谋说得,咱们是有功的,咱们犯的错不少,但心是好的,结果是好的,上面不会真的把咱们一巴掌拍死,那太让人寒心了。”
“不是这样的,哨所里最大的隐患是我和秦暮生,如果没有你来,我们两个肯定不是现在的结局了,说不定,说不定……”丁昊说道这儿,偌大的汉子,竟有点哽咽了。
“怎么回事,丁老大,怎么还和我见外呢。”赵文犀故意学着秦暮生油腔滑调的口气说话,拍了拍丁昊的肩膀,见丁昊情难自已,干脆凑上去亲了丁昊一下。
“哦哦哦!”几个哨兵在旁边起哄,赵文犀无奈地笑笑,挨个都亲了一下。
苏木台哨所紧锣密鼓地准备,上面的反应也相当快,三天之后,苏木台哨所的上空,就传来了直升机的声音。
白驼山脉正下雪,不适合飞行,所以派来的是“虎鹫型”超重型物资运输直升机,声音沉重如闷雷,罩在了苏木台的上空,可见上头的重视。
冒着风雪,苏木台哨所的哨兵们列成一排,等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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