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二十岁的女孩,最经不起殷勤的讨好了,何况是那么个温文随和的男生,她们都怂恿白银:“电脑打印方便着呢,何必请你手写啊,他是趁机接近你呢。他多好啊,答应了吧。”她就笑,将他交待的事情做好,慢条斯理地铺开信纸,给周天意写信。
这习惯自高一就养成了,周天意已身在北京念书,每周她都会给他写信,想哪写哪,拉拉杂杂的,从月考前进了两个名次说到校际运动会上班级得了第三,惟独不敢将心事吐露分毫。
告白是怎样一回事呢?她怎么敢。她挚爱的歌者唱过:“如此相亲竟不算一对,从未相恋怎么可再追。”一开始她就知道他爱的是别人,没能说出口,事隔多时,再去告白,连朋友都不方便做了吧。
白银的信一封封地寄去,周天意回得少,但总会有那么几封,不经意地来到。他的字很大,薄薄的两张纸上是屈指可数的字,老在描绘上海风景,淮海路有家衣服店不错啦,衡山路的梧桐青翠啦,东方明珠一带游人如织啦,末了永远是一成不变的祝辞:小白,加油!
她的信又厚又勤,他是不好意思才回吧,可她要他的歉意做什么。但又一想,男生多半是粗心大意的,谁有耐心写信?在通信发达,拨一个电话就能解决思念的而今,在电子邮件须臾来去,即时通讯工具一应俱全的网络时代。
就算是韩茉,他都不见得会给她写信。这些不定期而至的信件,大抵于她,已很可回味。那就可以继续写,她想让他收信时视觉愉悦,为此苦练书法,渐渐地写得一手好字。
是不是只有那样的年岁,才会足够的清澈,写那么多言不由衷的信,给一个不属于将来的人?他走后的武汉,还是江湖气十足的城,有人寻欢找乐有人唱起了忧伤的歌,有人在东湖边许下生生世世的诺言有人抛妻别子骂女人真贱,有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早晨吃一碗热干面,晚上光顾虾球店,有人埋首考研书,有人在汉正街赚黑心钱发家致富,有人啤酒加烧烤,以寒鸦的音色赞美生活真美好。
此后的岁月,还会吗,偏执狂一样,在暗夜里写长长的信,想念无法企及的人。
Six
周天意去上海后,和白银的联系渐少。远到一个客观的距离,陡然变得生疏了,MSN上两人都在线,却长时间不说话。她看他上线下线,看他变换签名档,极偶尔,她打个笑脸给他,他回一个,她想不出寒暄如何进行,他也没有再说话,于是就没有了下文。
秋天时,周天意的签名是,我会尝试忘记你。
白银在电脑前坐了一中午,喝掉了三杯冰凉的水。两点一刻,她拿起手机,向附近的售票点订了最近一趟去上海的车票。
韩茉住在他的心房,那样久。现在,他的心门开了一道缝。那……她可以吗?
怕什么,去就去,飞沙走石,去上海。
跟他说。
跑去跟他说。
为什么不跟他说。
行李很少,也就一两件衣服。深夜的卧铺车厢很静,周围的人都入睡了,白银把头靠在窗户上,外头是飞驰而过的田野和苍青的天,像老宅子里搁了许多年的画,也像……初遇时的天色。他说过,明天会是个大晴天呢,你看月亮多亮啊。
是吧。
清晨抵达上海,白银穿过人潮去洗手间,望到镜子里的自己,头发凌乱,嘴唇干裂,她咬住发圈,以手为梳,扎了潦草的辫子,拢了拢额前的发。他一而再地往返于这条线上,他想过什么呢。
在宾馆安顿好了,才给周天意打电话。他工作忙,约好了晚上碰面,从下午她就坐立难安,把带来的裙子摊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看。
他的电话来了,她飞快套上薄荷色的小裙子。出门前想了想,把头发披下来,挑起额头的碎发,别了一枚小发卡,别的打扮她也不会,慌慌张张地出去,仿佛赴一场幸福的约会。
太久不见,周天意还是老样子,见着她就笑,夸她有女人味了,她松口气,暗想气氛轻松,表白的言语大约会说得轻易些。开场白当然是叙旧,但没两句话他就说:“我交了女朋友。”
她愣住。周天意笑:“你呢,很多人追吧?大三了,又不是小女孩,可以恋爱了。”
她想说的话,被生生堵住。她不管不顾地为他而来,原是为了聆听他的喜讯?可他没错吧,要忘记一个人,最好的方式是遇上另一个人。她吸一口气,问:“那你爱她吗?”
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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