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十几岁的少年,穿件蓝衬衫,戴顶手工帽,帽檐拉到眼睛上,洋洋得意地将手中的画纸递给她看。她伸手去接,少年江嘉良存心逗她,飞快地在她眼前亮一亮,嬉皮笑脸:“还没画完呢。”
乔和乐决心也逗逗他,她听江嘉良的话,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坐好,安静地让他继续画。天色愈发暗沉,江嘉良画下最后一笔,抬头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乔和乐不做声,在笔记本上龙飞凤舞地写下名字,拿给他看,舔舔嘴唇,笑了笑,俯身去看那幅画。
画中的少女很入迷地读着物理,额前的发垂落下来,春天的蔷薇刚开,像一盏一盏的小灯笼,她就坐在灯中央,周身明亮得让人几乎要盲掉。乔和乐吃了一惊,她没有想到他会把自己画得这样好,江嘉良犹豫了一下:“好的,送给你。”看样子他还挺舍不得,摇摇头,自言自语道,“难得画了一幅世界名作。”
乔和乐笑,从书包里掏出两只苹果,随手抛给他一只,像干杯那样,碰一碰,喀嚓喀嚓吃掉它。从一开始,她半句话也没有说,只肯点头和摇头,江嘉良以为她不能言语,心里惊讶,就生出惋惜之意,把画递给她,局促歉疚又小心翼翼地问她:“你是哪个班的?”
上课铃声在这时响起,散落在操场的同学潮水般向不同的教学楼涌去。乔和乐匆匆收起课本,走了两步,回头看着江嘉良。江嘉良跟上她,又问:“你是哪个班的?”
乔和乐遥遥一指,抱起书包,向那端跑去。江嘉良在原地站了片刻,注视着那女生的背影,嘴角慢慢弯起一个笑容。
那夜空气清朗,天上一轮好月亮。而他日后再也没有见过那么亮的月光,白花花的,盐一样,一层接一层,致密地撒在谁的心口。
[我翻阅了整本诗集,想把我们的恋爱,冠以更好的形容。后来我找到了一个词,它叫做情有独钟。]
当天晚上下自习时,乔和乐跟几个顺路的女生并肩向校门口走去,聊几句八卦,笑得前俯后仰。猛地看见暗影里站着一个人,和乐的笑声便嘎然而止,那人推着一辆单车,一下一下地摁着车铃,丁零零,丁零零。
和乐走到江嘉良跟前,他拍了拍后座,她咬着嘴唇,听到女生们哄笑起来:“乔和乐,你谈恋爱啦?”
和乐不说话,江嘉良也不说话,接过她的书包,往单车前框里一扔,跃上车,双腿撑地,笑嘻嘻地望着她。
笑声更响了,和乐的脸红到耳后根,想了想,还是坐上他的车。
为什么不呢,她喜欢他。十五岁的少年,面孔黝黑,爱玩爱笑,她珍藏着他的画,画中的她,多么优美。
校门往右,是一条笔直的大道,江嘉良也不问她家住在哪儿,一径向前。他的车技不错,左冲右突,仿若轻舟已过万重山,眨眼就将那帮同学甩在身后。和乐伸出手指,在他背上轻轻写着字,他痒痒,边笑边躲,问她:“喂,你写的是什么字啊?”
他的车骑得歪歪扭扭,在寂静的路上放声唱起了歌,却只会唱,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咦,他唱歌跑调呀,要留神听,才辨得出是《春天在哪里》的旋律。他知道吗,她写的是,春风沉醉的夜晚。
这里有红花呀,这里有绿草,还有那会唱歌的小黄鹂。滴哩哩哩哩,滴哩哩哩哩,还有那会唱歌的小黄鹂。于是她在心里偷偷叫他黄鹂,就是阿门阿前一棵葡萄树上的阿黄和阿鹂,阿嘻阿哈地笑话人。
街灯亮着,不多时便到了湘江大桥。黄鹂浑然不觉自己多了一个绰号,正正经经地向她伸出手,自我介绍道:“我是江嘉良。”
长沙最美是深夜,桥上有风,桥下有船,远处是万家灯火,烁亮如黄金。江嘉良自顾自地说着话:“我是北京人,上星期才转学到长沙,我爸是画画的,所以我自幼学画,不过——”他顿了顿,不好意思似的,到底还是说了出来,“我爸不是什么画家,或美院教授,他画的是赝品,也就是……临摹大师的真迹。这些伪作几可乱真,获利也不少。但我要画的是别的,别的,你明白吗?”
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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