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以前,长官。山姆竭力诚恳地道,现在的威斯特姆有的是工作机会,他们正在重修镇中大道,把以前的妓院都改造成正式的工厂车间。我亲眼看见过豆制品车间的运作,那里有许多先进的机械,能把大豆榨成油,剩下的豆渣饼还能做成美味的豆腐,我带回来一些豆腐给家人品尝过。他们到处在招揽工人,不需要花钱请托就能申请报名,除此外,威斯特姆镇政厅还有许多干员缺额
山姆汉克算是个比较聪明的年轻人,他绝口不提瓦格纳皮特的名字,绕过了威斯特姆镇政厅的最高执政官是位亡灵这种骇人听闻的事实,为避免让对方以为他在撒谎,他也明智地对威斯特姆的用工待遇闭口不谈。
试图用自己的诚恳来打动对方的山姆,注定要失望
听取了山姆的借口,审讯官并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只是不痛不痒地让他耐心等消息,便又让宪兵把山姆带回牢房。
山姆被带出走廊时,发现另一个兄弟被两名宪兵从另一条走廊带了过来,带进那间审讯室。
山姆不住回头,内心非常不安
两小时后,山姆再次被宪兵提出牢房,带到那个满头头油的审讯官面前。
你们可以离开因纳得立。审讯官见到山姆,开口便道,你可以带上你们的家人,和你认为需要带走的人,山姆,霍恩团长给你们半天的时间准备好一切,离开之后,你和你带走的人将永远不被允许重回因纳得立,明白了吗?
什么?!山姆大惊,这、长官,我不明白!这不是流放吗?可我们并没有做错什么啊!
审讯官假笑依旧,只是眼神和语气都比之前更加冷淡:山姆汉克,你是在质疑霍恩团长,质疑三世阁下的命令吗?
山姆打了个寒颤,一颗心直往下沉。
在因纳得立,只有一位尊贵的大人被称为三世巴特莱斯家的阿德拉三世!
不,长官,我没有这个意思。山姆闭上眼睛,绝望地低下头。
山姆的父亲早逝,母亲汉克太太在玛丽街市集经营着一家裁缝铺。
汉克太太十分擅长修补蓬裙和衬衣,还能修补得天衣无缝,哪怕凑近了细看也看不出修补痕迹,很受玛丽街附近几个街区的中产人家客户欢迎,不仅只靠针线活儿养活了山姆和他的两个弟妹,还把山姆养得人高马大、身强力壮。
山姆最感激的人是自己的母亲汉克太太,如果不是母亲继承了爷爷的手艺活儿,那么他根本不可能享受到生活无忧的童年和少年时代,也许十五、六岁时便进入了某家工坊做活儿。
山姆总是把他那份丰厚的薪水全带回家,有了他源源不绝地拿回来的钱,汉克太太的日子轻松了很多,这几年都不必像以前那样熬夜赶工、还治好了眼睛,也有余力给自己和女儿的裙子多加一层漂亮的薄纱。
在山姆被俘失联期间,汉克太太差点儿把好容易治好的眼睛哭坏,要不是亲友们都竭力劝阻,她搞不好就冒着风险跑去威斯特姆看儿子了;儿子能安全返回是汉克太太最高兴的事,被强制退役后山姆意志消沉,也是汉克太太一直鼓励着他振作起来。
看到被宪兵押送回来的山姆,汉克太太立即从店内跑出来,紧紧地抱住儿子。
太好了,山姆总算回来了。隔壁店铺的老邻居们听见汉克太太的哭声出来看情况,见到被宪兵队带走的山姆,都很替他们家高兴。
押解山姆的宪兵冷漠地看了眼围观的街坊们,没有为山姆稍作隐瞒的意思,当街对汉克太太宣读了军法司对士兵山姆汉克的流放令。
围观人群瞬间哗然,齐齐仓促退后,生怕被汉克家牵连,汉克太太这个小妇人更是惊骇得差点儿站不稳。
怎么这样,怎么会这样?汉克太太惊恐万分,试图向宪兵求情,先生们,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的山姆从未做过错事,我们家一直都老实本分,我们没有错啊?
这是吉姆汉克自己的要求,太太。宪兵不耐烦地甩开汉克太太的手,是他们要返回威斯特姆。
我、我们不去了,山姆,我们不去威斯特姆了,我们留在这儿,行不行?汉克太太惊惶地拉着儿子,苦苦哀求。
山姆沉默不语。
这是团长阁下和三世阁下的命令,太太。宪兵严厉地道,可不是你们想反悔就能轻飘飘带过的,你们将三世阁下置于何地!
听到三世阁下这个称谓,汉克太太顿觉眼前一阵晕眩。
接下来的半天时间,于山姆本人和汉克一家而言,都像是一场噩梦。
他们必须在天黑前收拾好家当离开因纳得立,并被永久禁止返回这么严厉的流放命令,让所有人都对他们一家避之唯恐不及;当汉克太太哭泣着想把带不走的家当送掉时,相处几十年的街坊邻居全都大门紧闭,生怕跟他们家沾上半点关系。
汉克太太失落地把没送出去的家当抱回家,对全程被宪兵看守的山姆哭诉:之前把你带回来的豆腐果子送出去时,他们可不是现在的样子。
山姆摇摇头,没有说话,只把力气都用在打包行装上。
天色变暗前,由宪兵队看押的马车来到玛丽街,宪兵们粗暴地把仓促打包好物品的汉克一家赶上车,和另一家同样住在玛丽街的士兵家庭一起,往城外送。
汉克太太一手抓着自家的行李,一手拉着小女儿缩在马车角落,惶然地看向车窗外住了几十年的老街道。
邻居们无人出来相送,只有几位交好的太太悄悄开了窗户一角,小心翼翼地、偷偷地向他们挥手绢。
汉克太太再次痛哭出声。
四十三名士兵和他们的家人皆是如此在天黑前被赶出城、丢在城门外的骡马市场广场附近,有些人家的亲友得到消息匆匆赶来相送,一时间,骡马市场哭声震天
像山姆家这样因为老一辈的长辈已经过世而分家的小家庭还罢,有些士兵是那种家中最年长的男主人仍然在世、没有分家的大家庭,十几口、几十口人因一个人的干系而全都被从城市中驱除,那混乱程度简直难以描述还在骡马市场呢,就有几家人因内部口角大打出手。
一片混乱中,有几个老兵站了出来,让所有人家汇合到一起,租借骡马市场的大车连夜搬迁无论如何,这些士兵都是知道威斯特姆的情况的,他们都相信到了威斯特姆一切问题都能解决。
有些士兵的家人已经认命,有些士兵的家庭情况比较复杂,说起往威斯特姆搬迁一事便再度吵闹起来。
吵吵嚷嚷中,有几名士兵的大家庭当场分家,一部分家人随行前往威斯特姆,一部分家人前往别的村镇谋生。
山姆找了家人合租马车,两家人的家当都装到车上,女人和小孩挤进车厢里,男人们只能跟着马车步行一下子租车的人太多,骡马市场租车行借机涨价,大家都舍不得多掏那笔钱。
折腾到快到晚上八、九点的功夫,臃肿的车队才开始出发。
离开因纳得立前,拉着小女儿挤在车厢角落的汉克太太不住回头看熟悉又陌生的因纳得立西城门,泪流不止:你的叔叔们送都不来送一下早知道就不把你带回来的精盐和香料分给他们了,卖给杂货铺都比送给这样的人强。
走在马车旁的山姆,抬手握住母亲冰冷的手,轻声道:没事的,妈妈,那些盐和香料,根本不算什么到了威斯特姆,想要多少就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