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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他们也知道,女子的美貌是最好的武器。原来从始至终,他们对她存的,都是利用的心思。说什麽血缘亲情、养育之恩,恩不假,情不真,这真真假假掺杂在一起,让她魂断泰和四十四年……
若是前世姚知微看上了她,她可能真的会害怕,也会按照殷重的意思,鼓起勇气去姚知微面前委婉拒绝。可姚知微不会看上她,这机会是她殷姒死皮白赖求来的。
既然她从上天那抢到了重新开始的机会,那她绝不会允许自己重蹈覆辙。而蜀王,便是她所迎接的崭新命运的开端。
放手?
绝不。
第041章 假意(一)
殷姒随着张庸入宫时, 天色向晚。如血的残阳,在朱墙绿瓦上,折射出黯淡凄美的光。宫道仍是昨日离去时那般笔直冗长,两侧高墙耸立, 似不可跨越的天堑。
她不喜欢从这儿走。因为她总觉得这宫里最逼仄压抑的地方, 不是不见天日的掖庭牢狱, 而是这一眼望不到头的宫道。两面高墙, 狭长的天盖在头上;前后之途, 无望的路铺在脚下。女人一旦踏入这富丽堂皇的天家,必会身不由己,余生渺茫。
毕竟, 笼子再是精致,那关着的鸟心里装的也是曾经能自由飞翔的广阔天地。好比是抓来的鸟你养得再久, 打开门, 它依旧会扑腾着翅膀逃离那鸟笼。野物尚不愿做玩物,更何况是人呢?
待宫女通报后, 张庸领着殷姒走入掌了灯的清思殿侧殿。
新传的蜡烛,火光煜煜, 照得殿内恍如白昼。殿中央那尊特设的博山炉里,焚着提神的瑞脑。那散出袅袅的轻烟在无风的屋中萦萦郁郁, 织成一阵淡淡的雾霭。姚知微正执了残谱, 坐在矮榻上自弈。
张庸带着殷姒走近时, 她两指间尚夹着一枚黑子。听见轻快的脚步声, 姚知微头也不擡,只是手中犹豫不决的一子, 终于落下。棋子弈盘俱以蓝天之玉琢成,是皇帝新赐的棋具, 敲击之声清脆悦耳,霎是好听。
“来了。”但姚知微的声音比起金石交错,显然更胜一筹。
“是,”张庸只简单地拱了拱手,恭敬道,“回殿下,殷姑娘来了。”
殷姒低着头,声音也细若蚊蝇,在这寂寂殿中难以分辨:“民女殷姒,参见蜀王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嗯……”姚知微略一颔首,搁下左手中那握着的棋谱,双管齐下地拣着黑白棋子入盅,边收边道,“这没你事了,先回去歇着吧!”
张庸点头,倒退着走了三步,而后转身离开了。
第三者悄无声息地离去,殿中唯余二人和那不绝如缕的轻烟。姚知微没有擡头,也没有出声,她专心致志地拾掇着残局。棋子由她的掌心滑入棋盅,发出阵阵清鸣。
殷姒亦不敢出声,仍半跪在姚知微的坐榻前。她来时没有刻意梳妆,眉眼如江南烟雨中的山水一样淡然。是以她脸上原本明媚颜色收敛了几分,俱垂时,别有一番温婉恭顺的模样。
不知过了多久,姚知微终于收拾完了。她解开盘着腿,转过身来。长靴落地有声,殷姒极低的视线中,也随之出现了一抹摇晃的绯。
姚知微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跪于她身前的少女。殷姒低着头,她看不见她的样子。余光落在她的如云的发间,见她三千青丝不饰华丽金玉,只簪了一支朴素的银钗。
那簪头做成一朵梨花样式,银瓣间嵌着点点粉白。不是珍珠,也绝非美玉,倒像是厚厚的蚌壳磨出的亮片。一眼望去,质感并不如人意。但银簪简洁典雅,有着岁月的痕迹,所以那抹白倒显得不太浮。像是老树旧枝逢新雪,春风又送生机来。
姚知微日有所思地望着那根素雅的簪,眉头一挑。她眼中的殷姒明丽,比起梨花那样素雅的洁白,似乎开得灼目的桃花更能衬她的美。
桃花张扬热烈,是阳春三月里最显眼的存在。虽然桃花招蜂引蝶,其树下很是聒噪,但这恰恰是它在百花齐放的春极独占鳌头的证明。因为它的美是真的美,所以蜂蝶齐至,游人驻足。
姚知微没有特别喜欢的花,不过思及此,她心念微动,对跪在地上良久的殷姒伸出了手,温声道:“起来吧。”
她早已过了喜怒不形于色的阶段,俊美的面上一向挂着温和的笑,尤其是对女人。虽然如今她秉持着“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态度,但伸手不打笑脸人。现在她在外人眼里,可是春风得意的存在,脸上自然要有喜意。不然,以姚元睿那没事就爱疑神疑鬼的性子,指不定会怎麽想。
姚元睿会怎麽想殷姒不知道,只是她跪得膝盖有些酸。倒也不是说姚知微晾她跪了很久,不过是她今日午憩起来,总觉得脑子昏昏沉沉的,浑身上下也提不起什麽劲。莹白如玉的手骤然出现在视线里,而后姚知微温润的声音滑进耳朵,叫她一时怔住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