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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尤丰忙应,招呼人撤了路障,亲自领车马入营。
前世那些军士给殷姒留下了些许阴影,所以她尽量避免和这些兇神恶煞的人碰上。因此她躲在车里,没有露面,也未曾吱声。尽管如此,尤丰浑厚洪亮的声音,还是令她生出了骨子里的畏惧。她知道自己是杯弓蛇影,自相惊扰,但她就是害怕。
不知道姚知微披甲上阵,又是一番什麽模样?
车子继续行驶,在壅道上缓缓移动。殷姒轻声开口,望着姚思嘉紧闭的双眸,却不知如何安慰:“思嘉,连累你因我坐这麽久马车,真是抱歉……”
“这有什麽?”姚思嘉睁眼,马车内光线不足,她的双眸显得有些暗,“跟美人共乘一车,是我的福气。而且骑惯了马,偶尔坐马车,也是一种享受。”
殷姒跟姚知微学过骑马,就在受伤前。虽然也就那麽一会儿,但她也觉得累。兴奋时不觉得,等停下来时,才后知后觉地发觉大腿两侧生疼。只是当时胸口伤太重,没有在意。待她可以活动时,发现自己腿内侧磨破了一层皮。不知是谁给上了药,都要长好了。
她想,马是不适合自己这样娇气的人骑的。她虽然不是易留疤痕的体质,但她怕疼。只这一点,就让殷姒生了知难而退的心思。而且那日从摔下来,也给她脆弱的一颗心,蒙上了一层阴翳。
“谢谢……”殷姒嗫嚅道,“谢谢你,思嘉……”
姚思嘉摇了摇头:“殷姒,我们是朋友;如果你愿意,我们还会是亲戚。姑姑是有些喜欢你的,我看得出来。”
“啊?”
“其实我有些羡慕姑姑,大权在握,能强取豪夺。人也好物也罢,看上什麽就去抢什麽。”姚思嘉望着殷姒,感叹道,“你看,你不喜欢她,不还是得困在她身边吗?”
“不是的……”殷姒听明白了,“思嘉,我是自愿的。不论喜不喜欢,最起码,现在留在殿下身边,是我自己的选择。”
跟随姚知微,不是殷于慎父子的安排,也不是她重生后的一时脑热。姚知微对她来说是特殊的存在,是她无法用感情和利益去衡量的人。肯全她尸骨、替她分辩,对她来说固然恩重如山;但她君临天下,肯替这世间女性另辟蹊径,才是真正的意义非凡。
晋王妃和殷贵妃,死前和蜀王并无交集。可自姚知微在风雪夜中,说出那番振聋发聩的言论,就已经让殷姒开始后悔。后悔没有在自己活着的时候去了解她,后悔在死后只能窥其一角,无法见证她的功绩。
即便如此……
同为女子,与有荣焉。
报恩是初心,参与是私心,尤其是她在认识姚思嘉之后。
她知道姚知微走的这条路,注定艰辛。但她好奇,是谁陪她从剑南回到长安,问鼎至尊?为何百万雄兵,肯为其驱使?大虞世家寒门,怎甘愿俯首一女子?
皇帝难为,女帝更甚。
姚知微,究竟是个怎麽样的人?
往生池畔昔日景,她记不清了……
忘记也好,她已然身在其中,获得了亲眼见证历史的机会。
殷姒话落,姚思嘉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那目光和姚知微盘问她那日,是如此的相似:“阿姒,你这话,我真是不明白。你既不爱姑姑,又是因何自愿?凭着先前的救命之恩,你大可以提任何要求,姑姑不会拒绝。”
“我没想挟恩图报,何况殿下才是对我有恩的那一个……”殷姒低声道,“思嘉,不管你信不信,我对殿下只有仰慕,没有喜爱。”
“仰慕……”姚思嘉闻言,若有所思。
她对那人的喜欢,也是源自仰慕。
爱与敬之间,似乎没有不可逾越的天堑。
姚思嘉叹了口气,软声道:“阿姒,你自己坚定就好,我信不信都无关紧要。”
“只是慈不掌兵,你别指望姑姑学《诗经》里的那一套来追求你,她不是君子。采取的方式,可能也令人匪夷所思。希望你不要害怕,哪怕是拒绝,也要给她应有的体面。”
殷姒颔首:“是……”
迄今为止,她好像没有拒绝过姚知微提出的任何要求。
“少主,到了。”一番短暂地交谈后,尤丰的声音响起,车马渐停。
殷姒随姚思嘉下了车,脚下是夯实的黄土路,面前是一处新建的府邸。
白墙黛瓦,却没有雕梁画栋,建筑也不如别处官府那般高阔,略显简陋。门外站了四个戴着面铠的黑甲士兵,远处校场操练之声震耳,一股浓重的肃杀之气扑面,令人多少有些不自在。
尤丰高大,低眉之余,余光瞥见姚思嘉身侧的姑娘,不由一愣。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