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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清楚,许是姑姑自有深意。反正铁树开花——千载难逢。”
“姑姑身边难得有个可心人,我觉得这不见得是什麽坏事。你是不知道,阿姒在府里的这段日子,姑姑的脾气好太多了。”姚思嘉乐此不疲地揭着姚知微的短,企图消解掉方才沉重的话题。
“姑姑御下如治军颇严,府里秩序井然。王府里除了她就我一个主子,她人去了长安,府里却连个敢跟我说句閑话的人都没有。”
“她对此是乐在其中。”
“可我没有入观修行过,心性不大定。对府里这种压抑的氛围,虽习以为常,但还是感觉不太适应。我想跟姑姑多亲近些,可姑姑早出晚归,有下属臣僚在时,不茍言笑。偶有閑暇,也是另有安排。除了每月固定的考校功课,我这个亲侄女见她的次数并不多。”
“可换成阿姒,姑姑的反应就不一样了。”姚思嘉的语速明显放缓了,“她会在房外徘徊犹豫,在阿姒睡沉后才进去。她也会百忙之中,抽空翻看阿姒的脉案,仔细询问大夫相关状况。”
“要是她们之间没有什麽感情,非亲非故,何以做到这一点?”
她定定地望着诸葛默,不再开口。
她想说,如今姑姑对殷姒,就像昔日的你待我一样。不由自主的注视,口是心非的关怀。过门不入并非因为为难,而是有了“近乡情怯”的忸怩。心弦早不经意间乱了,所以瞻前顾后,在那人面前失去了最初直来直往的勇气。
目光交彙,姚思嘉不以言表,将思念和渴望化在清浅的眸中。烛火掩映,秋水中铺了一层细碎的流光。诸葛默不自在地别开头,耳根已悄然红了:“如此甚好,殿下能有位红颜,你也多一位朋友。日后,若我——”
“不听,不听!”大煞风景,姚思嘉在心里叹了口气,咬牙切齿,“吃饭!”
……
浓雾吞噬六合,目之所及,是白茫茫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殷姒浸在这静悄悄的死域里,很是平静。她不再像第一次那样害怕,闭着眼像无头苍蝇般在这里跌跌撞撞。也不如以往那般心灰意冷,担心会被永远困在这里。
可这里不是人间,不是地狱,她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什麽地方。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空灵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忽然响起,殷姒自觉地闭上眼,循声履平地。
这次又能看到什麽呢?
第095章 敌友(三)
她睁开眼, 寥寥数笔勾勒出的线条陡然鲜活起来。万家宝熟悉面孔映入眼帘,属于这位中贵人的声音最是多变,此刻便是殷姒不曾耳闻的锐利。
“皇后无德,难以配位。二子乖戾, 悖逆道义。朕为君为夫为父, 夙夜在公, 未敢有懈。忽然遭此横祸, 君臣失序, 夫妻离心,父子不亲,朕心伤悲, 莫有知朕哀者。”
“然,国有国法。行巫诅、谋大逆, 天理所不容也。所以断夫妻之分、斩父子之亲, 盖圣人、祖宗之礼法,朕不敢徇私。”万家宝一字一句, 抑扬顿挫。
一道单薄的身影隐在他的影子里,头颅矮了他手里那明黄色圣旨一大截。好奇心驱使殷姒迈步, 走入那方边缘模糊的天地,去瞧一瞧这不曾梦见过的场景。
“尔为朕之骨肉, 长于西山朝元, 年幼不与其谋, 故不加罪。”
那人着素色中衣, 垂头跪在万家宝面前,脊背却挺得很直。通透的玉簪斜插于其发间, 看起来摇摇欲坠。些许纷杂的青丝未绾入其中,一缕一缕的, 在微凉的秋风里飘摇。
是谁?
殷姒受限,不能再往前一步越过她,所以她没能看清对方的脸。
“恰有国师谶语,言汝时在今朝,宜往剑南。是以朕今力排衆难,委以重任。敕封汝为蜀王,兼剑南节度使,择日速行,钦此。”
宣完旨,万家宝面上带笑。他卷起了圣旨,往那跪的笔直却头埋的很低的人面前一递,拿腔作调道:“奴婢恭喜蜀王殿下。这旨中有深意,殿下还需好好揣摩,莫辜负陛下之望。”
“……”
玉簪终于还是滑落,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在平坦的宫道上摔成了两半。
墨溅白宣,余渍成线。
千丝万缕,如瀑倒悬。
殷姒的心一揪。
姚知微缓缓擡起头,面上一片波澜不惊。
那雨夜里,她就想已经明白了,可她希冀父皇犹存未泯的人性。所以,直到此刻,她心中最后一丝对于那位生父的孺慕,才随着方才额头触及地板的温度,一齐迅速的淡了下去:“臣姚知微领旨谢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殿下千金之躯,不可服孝罪人,身上这色可不兴穿。”万家宝招手,身后的小太监便将準备好的红披罩在了姚知微的白衣外。他弯腰,贴心地替姚知微系好衣带,面上笑意稍淡:“秋日里风大,贵妃娘娘担心您着凉。”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