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就算殿下根本不觉得为难,殷姒也不愿意去想这种情况。尽管属于她的结局毫无疑问,但姚知微在她心中会一直有着崇高的地位。若真有那麽一天,她绝不会让她的殿下为难……
“嗯……”姚知微翻了个身,背对着殷姒,“我会转告他的,时间不早了,睡吧。”
殷姒望着她后脑处密集的乌发,喃喃道:“殿下好梦。”
……
姚知微睁开眼,看见的既不是方士们整齐划一的舞蹈,也不是招魂幡上晃动作响的铜铃。钟声杳杳,雾霭沉缭,所见所感,皆是春日里盎然的绿意。
“走吧。”
有人在身后唤她,她回过头,有些难以置信地开口:“师……父?”
粗布缝制的青色道袍搭在老者的身上,像是挂在架子上。春风回暖,不经意间鼓动他宽大的衣袖。面容清癯的李玄摸了一把自己的山羊须,朝同样打扮作道童的姚知微伸出一只枯骨般的手。
“去哪?”在不曾明晰的记忆里,姚知微有些手足无措。她握紧那只温暖的手掌,感受着对方那爬满的岁月痕迹,心中忐忑。
道旁溪水潺潺,李玄牵着她的手,慢悠悠地挪动步子,声音仍是记忆中那般懒散:“沿着路走,走到哪儿就算哪儿。”
“喔……”
脚下的泥土是硬的,有车轮碾在上面留下的深浅不一的辙。姚知微跟着李玄一步一步往前走,不知道该说些什麽。她依稀能辨别出这是梦境,师父还是她熟悉的那个师父。两人也秉持着一贯的相处模式,所以她无聊到每一脚,都精準地踩在那些若隐若现的车辙上。
路渐窄,林渐深,姚知微松开李玄的手,这次,擡起的脚却没有利落地落下。她盯着泥路上那一点突兀的白,意识一时有些恍惚:“这是……梨花?”
李玄颔首:“不错,这是梨花。”
梨花淡雅素净的颜色,让它在万紫千红的春天里并不出挑。比起桃红柳绿的烂漫来,梨花不免因单调而逊色。姚知微很少见到这种寻常的花,纵使清净简朴如朝元阁,也是多植桑竹、牡丹。
大虞正盛,连带着国花也雍容。而所谓的文人雅士,审美多半跟着宫廷走。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然而,姚知微并不喜欢花花草草。哪怕人人都道她出生时,西山的芳纪越时而绽,映红了半边天……
她对此并不感兴趣,但仰观前路时,还是被一眼望不到头的碎玉琼海所震撼。
在被自己遗忘的记忆角落里,竟存在着这样一个洁白的山头。春风吹遍山河,万物複苏竞红粉,举目望去,居然还有一处积雪存霜处。旅途所见愈是繁华,此地之景愈显难得。
姚知微心头一颤,情不自禁地开口问:“师父,这麽多梨树会是什麽人种的?”
“许是离人种梨树,借以寄怀垅中人。”
“离人……”
李玄摸了摸她的耳朵:“知微,你闭上眼睛,仔细听。”
她听话的照做了,风带来了陌上人的悲伤。
李玄捋着根根分明的白胡须,遥遥一指,衣袖带起微风:“知微,你睁开眼睛,仔细看。”
姚知微睁开眼,循着风中的隐秘,往前走了两步。好奇的目光穿过枝桠的间隙,分花拂叶,带着探究,望向春阳下,田野里,孤坟前,一对依稀可辨的人影。
“是个男人,带个女孩。”她收回目光,语气里带着一丝怜悯。
“生离死别,人所共惧。”李玄摸了摸她有些歪的发髻,扶正了那根小巧的木簪,不悲不喜道,“喜怒哀乐,人之常情。”
“知微啊,你喜欢梨花吗?”
“我……”
梨花如雪,冷淡清姿,说实话,她并不讨厌。比起颜色俏丽的花朵,姚知微更“偏爱”那些濯而不妖的,譬如莲、菊。然而,风中仍有不远处女孩的哭泣的残音。
春野,孤坟,陌上人。玉树堆雪,满目素白。姚知微垂下头,微风绕过耳畔,她一时也分不清,此情此景,究竟照出了谁的寂寞。是远处那对父女,还是……
对此,年幼的姚知微一时无法得出一个严谨的答案,她摇了摇头:“师父,我不知道。”
李玄颔首:“那你记住,人是善变的。今日你喜欢的,来日或许会讨厌,反之亦然。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是如此。”
“你现在喜欢与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以后会不会一直喜欢。”
“以后……一直?”姚知微迷茫地擡起头,仗着极好的目力,望向那对已经消失的疏影,不无失落。
“或许……”她在心里莫名的难过道,“我更愿意去喜欢那个可怜的小女孩……”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