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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情至性者,当如殷姒。
或许,跟姚知微见过的人比,殷姒既不是最聪明的,也不是最漂亮的,可她却是最单纯的。心灵的窗户不会骗人,正如姚知微一直都知道,殷姒的目光,永远为自己而停留。
人非木石,如何无感?
抱在胸前的手臂无端滑落,姚知微轻描淡写道:“殷姒,不是朋友。”
翻云覆雨,共赴巫山。
有谁会跟朋友做尽世间亲密事?
面对殷姒,姚知微承认自己是个好色之徒,只不过跟绝大多数人比,她更能克制沖动、压抑兽性。
绝不是因为生疏。
“本王承诺保她无虞,但名声……”
心狠狠地扯了一下,姚知微仰起头,想从茂密的冠盖中寻出一条缝隙去偷窥月光。然而,无果。她只能擡起脚,从树底分外浓稠的夜色中走出,走至月色披衣沐冠处,朝诸葛默淡淡道:“当她选择跟本王走的那一刻,就不再有了。”
“不过不要紧,本王……”
“会负责。”
诸葛默拱手以报,淡淡一笑:“既如此,夜已深,属下告辞。”
姚知微颔首:“慢走不送。”
说是不送,却还是目送她出了院门,才折返入内。诸葛默出了门,自然有人提了灯,送她回月到轩。一直注意着那边动静的殷姒见状,忙起身迎了上去,正欲欠身,却被姚知微掌住了肩。
“殿下。”
“不是说不要等了,寝内留盏灯就行。”姚知微牵住她的手,温声道,“今天的药喝了麽?”
殷姒点头:“殿下和诸葛姑娘谈了些什麽?”
“出征的事,还有火器。”
剑南戡乱以后,朝廷拨给军费就不多了。户部划拨来修葺城池、驿站、官道的钱就那麽一点,再怎麽精打细算也不够花。姚元睿每年的赏赐,一半得拿去打点巨蠹,另一半拿去铺消息网。王府的花销,全靠她的俸禄、田地和庄子撑。
至于训练新兵、研究火器,投入巨大,靠节流是不行的,唯有开源。好在姚元睿那仅存的一点良知,给了代王姚元昭积蓄力量的机会。如今她的伯父已然富甲天下,势力遍布东西南北,给她提供了巨大的方便和无数的资源。
对于先帝一朝原本顺风顺水又得圣心的嫡长子来说,在双腿残疾之前,权力、金钱、人脉……凡事人间所有,于他,一切都是唾手可得。可惜,战场上惨遭自己推心置腹的兄弟算计,板上钉钉的储君之位就此易主,连心心念念的姑娘都一并被夺去。
“若瑶……”
“若瑶……”
“若瑶……”
“王爷,王爷?”枕边人的梦呓惊醒了何玦,她连忙坐起,见轻唤两声没能将人从梦魇中唤醒,高声朝帐外道,“来人,掌烛。”
“是。”外头的婢女应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后,屋子里亮了起来。
烛光被酡色的锦帐一筛,晕成了一片温柔的昏黄。婢女近前,挽起垂落的罗帐,用镀了金松寿延年鈎挂起,便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何玦借着变得明朗的光线,看见了姚元昭鬓边新生出的白发,折映出枯涩的银光。不饶人的岁月,在他曾经惊豔了半个时代的脸上刻下一道又一道的细纹。眉毛和胡须也失去了往日的光泽,灰白交杂,昭示着流逝的年少一去不回。
“殿下,醒醒。”
“殿下,醒醒。”
何玦拿出压在枕下的帕子,一边唤,一边小心翼翼地替他擦拭额头和鼻尖沁出的冷汗。然而,并没有什麽效果。姚元昭甚至偏开头,去躲避她的触碰。何玦无奈,只能学着记忆中那人的语气,亲切地叫着他的名字:“元昭,元昭。”
“元昭——”
“若瑶……若瑶!”
果然,下一秒,姚元昭就睁开了眼睛,呼吸急促,从床上弹起半个身子。他对上眉眼温柔的何玦,愣了愣,才痛苦地捂起脑袋,重重栽了回去。
“王爷?王爷!”温柔的眉眼遽然变形,手中的帕子滑落,何玦握紧姚元昭身侧无力的手,惊慌失措地朝外面喊到,“来人,速速去请大夫!”
“是!”外间闻言,也是一阵兵荒马乱。
唯有脑袋昏昏沉沉的姚元昭,抿了抿血色惨淡的唇,保持着冷静。早在四十年前,失去皇位、失去双腿、失去所爱时,他就已经失去过一次理智。靠愤怒和仇恨撑起的余生,又能有多长呢?
第151章 挣扎(三)
几位郎中轮流号完了脉, 不知在隔间商量什麽,声音嘈嘈切切。姚元昭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只觉得一阵心烦。下人轻手轻脚地进来, 往香炉里又添了些安神香。然而醇厚自然的沉香, 只能舒缓他的身, 并不能抚慰他的心。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