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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上的烈日罡风,最能磨砺一个人,由内而外。即便年纪相仿,在厮杀中脱颖而出的狼,也比关在华丽牢笼里饱食终日的虎要有血性的多。更何况,面前的究是猫是虎,还值得商榷。
缓过神来的姚思齐冷笑一声,默默捏紧了拳:“可汗如此待我,半点不像会友。”
药罗葛忽叠不为所动,只玩味地看着他:“想跟本汗做盟友的人很多,他们的态度也更好。不过我这个人不喜欢别人太过主动,找朋友也有一套自己的标準。”
“我很欣赏你的勇气和单纯,大虞的代王殿下。因为,这是我所没有的。”
“你!”
纳尔罕憋着笑,不敢出声。阿史那蒙颂看向他的目光毫无波澜,但姚思齐能察觉出对方的不屑。至于说这句话的人,更是明目张胆地勾起了唇。他们都在笑他蠢,笑他傻,笑他而今命不由己全因为自己头昏,错信内奸。
姚思齐不无愤忿,但他克制住了那股怒火。毕竟,他们的嘲笑不是毫无道理。而自己沦为阶下囚一事实,也是板上钉钉。不愿意受折辱者当然可以尝试自尽,但姚思齐显然比较能忍。他明白自己的价值,自然不会轻易选择去死。
他冷静下来,板着脸道:“我并非朝廷里能话事的人,可汗要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什麽,完全是癡人说梦。不过,若可汗有意和大虞交好,我愿意牵线。虽然您如今助纣为虐,有违太宗皇帝和回纥先王之间的盟约。”
药罗葛忽叠摇了摇头,徐徐道:“今时不同往日,人事都在推移,生者哪能一直守着死理?”
“本汗当然知道姚虞而今的掌权者是谁,不然又怎会拒绝把你交给叛军?”
“还请殿下不要对本汗抱有太大敌意,毕竟我们应该成为朋友,而非敌人。”
“可汗有这种想法最好……”姚思齐顺着他给的台阶下了,面色也有所缓和,“康靖忠谋反乃大虞内乱,朝廷能够自己解决。当然,有您携兵襄助平叛的速度一定会更快。只是不请自来,难免会産生些许误会。”
“不过这都是小事,误会总会解开。毕竟可汗劳师动衆,并不是结仇来了。”
“只是国家不幸,遭此浩劫,恐怕难以款待远客。且叛军卷土重来,我方守军寡不敌衆,洛阳恐又落入敌手。您既有心,岂能坐视不理?”姚思齐盯着他,目光里不无探究。
药罗葛忽叠不以为忤,反而认真敷衍他:“代王稍安勿躁,我正在等贵国蜀王,你的姑姑。她已率大军出了西京,眼下正在赶来的路上。结盟这样重要的事情,理应面谈才是。”
“不过眼下,我想先和你谈谈……”
朝廷的平叛大军与康靖忠麾下的胡蕃主力,至少要有一次不可避免的正面交锋。这关系到大虞地方长达一年之久的叛乱,能否迅速结束。而两军对垒,究竟是势均力敌还是强弱悬殊,亦关乎域外是否能继续安宁。
若不是四百年前的晏夏王朝分崩离析时,为了皇位互相攻伐的各个诸侯还能打得乌桓、羌胡不敢越界,给域外之民留下了沉痛的记忆,后世中原但凡有个风吹草动,边疆就会跟着不太平。而后天下分分合合,边境虽有沖突,却再也危及不到中原王朝统治中心。
等到姚虞立国,将乱了几十年的天下重新归一时,突厥仗着势大南下,围了长安。异族骤然兵临城下,享了几年富贵生活的太祖被吓得险些同意迁都。未成想当时还是皇子的太宗不肯,力主一战,倒唬得突厥不敢再进,得到好处便退走了。
数年后,姚虞的太宗以暴力的手段夺了大位。因为得位不正,他为证明自己的文治武功,四处征讨,将曾经找过大虞麻烦的域外之国都收拾的服服帖帖。甚至把强大的突厥,也变成了过去的历史的一部分……
以彪炳史册的功绩掩盖其微不足道的过失,天之骄子,莫过如是。
姚知微握着缰,远眺数里外的敌军连营,心情複杂。
原野上不再一望无际,低沉的号角声在落日余晖中回响。脚下的土地战争不再干涸,浸润了血色,散发出埋骨后的腥臭。变色的山河,沉默的昭示着一将功成的代价。
是複仇的欲望滋长了野心,所以她才会在昏鸦的嘎嘎声中生出了除怜悯以外的澎湃吗?
“姑姑,”姚思嘉策马奔来,望着她孤寂的背影,轻声道,“营已扎好。”
“回纥可汗的使者又来了,说是等您的答複。”
“……”
姚知微扯了下缰绳,掉转马头,对上侄女那双目光炯炯的眼睛,不由一愣:“你有话要说?”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