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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知微搁下笔，摇了摇头：“不，我只是在想那些入宫的内侍。”
姚虞承前朝旧制，凡是入了宫的内侍，没有特殊的旨意放还，就得在皇城待到死。年轻貌美的在贵人眼前当差，年纪大些的就去做粗使。等到他们头发白完了、连扫地的力气都没有后，再打发去掖庭了此残生。吃的是冷羹剩饭，住的是破屋旧舍。死了就拿草席一卷，扔到乱葬岗。
普通内侍就是如此，一生匆匆，过着看不到头的日子。若不是太极宫修筑时，姚知微亲自巡了一回，突发奇想走了一圈掖庭，她恐怕很难想起这事儿。
白发苍苍的老妪，身残带疾的宦官……泰和元年甚至先帝在位时就入了宫的人，像是被遗忘在了世界之外的角落里，以至于占领过长安的叛军都没去那儿劫掠过。他们看见煊赫的仪仗，本能的颤颤巍巍地伏下身子，稀稀拉拉的叫着万岁。
姚知微见状，心中百感交集。
跟这些可怜人比起来，姚元睿又有什麽资格叫苦不叠？
天子万民养，自当为万民谋福。泰和三十一年前他还以勤补拙，泰和三十一年后就无拘无束了。侈筑宫室，大开苑囿，广选美人。于是府库之银，用之如泥沙，却无一益民。
若不是大虞历代先君所积丰盈，怕是各种苛捐杂税早已蜂起。到时候不用康靖忠造反，活不下去的百姓自己就揭竿而起了。好在姚虞家底殷实，否则姚元睿留下的烂摊子，便是太宗再生也难以收拾。
殷姒沉吟道：“都说‘一如宫门深似海’，这一点我是体会过的。但同那些内侍比，我这做主子的养尊处优，万万及不上她们辛苦。”
姚知微颔首：“老死宫中的规矩的确有些不通情理，黄门倒还好，姑娘的青春年华可是蹉跎不得……”
“可惜那些内侍入宫的年岁太久，早已和外面亲人断绝了音信。本王已命内侍省的人妥善安置他们，郊外的皇庄上太阳更好。”
“但宫规也是该改了……”姚知微正色道，“一来本王不是姚元睿，要不起这福气；二来同为女人，我看不惯这种做法。”
“我记得宫里买来的孩子以八岁为限，这也太早了些……不如改死契为活契，年龄提到十岁。十岁入宫二十岁出宫怎麽样？”
“过了年龄后，去留听凭本意。毕竟离了宫，普通人家的女孩也很难有别的出路。”
殷姒眨了眨眼：“殿下在剑南时所兴的‘女学’，是不打算施于各地吗？”
姚知微叹了口气：“我最初不过是想拘些人质在手里，毕竟刚去剑南时，人生地不熟。要人家的嫡子太难，嫡女便容易些。他们畏我行事之狠厉，也都乖乖送人来了。可孰真孰假，查起来很麻烦。不过不查，又会少了一种筹码。”
“这一查果然没几个真货，她们不是身不由己就是走投无路。好在没人想做鱼肉，考察之后，选些人稍加刺激，再供以诗书、许以良机，当地名望家中，便不乏我的眼线。”
“当然，这个方法对待那些家族的偏房庶子也一样。或者说，对任何有野心的人都一样。人活着无非为名利二字奔波，我给开得起价，便不会缺乏拥趸。”
“兴‘女学’于各地本王当然乐意一试，可这件事，”姚知微顿了顿，缓缓开口，“要比你想象的更难。”
殷姒听了并不气馁，只是嗯了一声：“循序渐进，我相信殿下。无论如何，天下都会因为殿下变得更好。”
她非亲历者，却是见证者。
帝身为女，便已经是一种伟大。
第221章 成败（一）
“丁酉之乱”延续至今, 已有两年半载之久。起初，叛军仗着天下承平，除边塞外各地武备懈怠，打了朝廷一个出其不意, 在极短的时间内攻克州县百余, 扩地千里。但在半年后, 蜀王奉旨出川, 势如破竹的叛军马上就吃了个败仗。
敌我双方僵持的时间愈久, 各自的优劣便显现出来。久经沙场的北军虽然打得兇，但人数有限。前来勤王的兵马虽然缺乏实战，但姚虞地广人多。王师有前仆后继的勇气和底气, 可康靖忠还受着两道旧望族的掣肘，完全不能自在行事。
但继续与姚虞朝廷对峙的话, 康靖忠仍旧自信。毕竟, 怎麽说他这皇帝也当了两年。直到他在见识到蜀王麾下的那支奇兵后，主战的态度才发生转变。谁让对阵时敌人擡出铁疙瘩一通炸, 竟将他的蕃胡的重骑、轻骑给压制得死死的呢？
北军在平地上作战的优势，因蜀军杀伤力巨大的火器变得蕩然无存。康靖忠不得已, 下令转守为攻。偶尔同姚虞兵马交锋，也是诱敌深入, 伏而击之。不过西线的主将陈宗绪并非无名之辈, 从来不走野路, 讲究一个稳扎稳打。想来他在陇西经历得也多, 再不是那个曾经沖冠一怒为红颜时的世家公子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