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97.你还走得出来麽?(4.1K字-求订阅)
宋延循着记忆,回到了红叶岛的洞府。
相比起傀儡宗那山窟般的洞府,剑修们的洞府则大多是水畔竹舍。
朝暮之时,竹舍会连同破晓晚霞,一并倒映入缥缈海中,随着波纹微微生澜,变得褶皱起来,可风若稍息,却又复归清晰。
这般的建筑布局是剑门初代掌教定下的。
那掌教意在告诉每一个剑修,念若起,不必慌,不必急,因为终会过去,重回心如止水,恰如这每日见到的波澜倒影。
至于缥缈海,则是南吴剑门所在的这个颇大的内陆湖的名字。
名海而不是湖,亦是那位初代掌教定下。
那掌教说:「花可藏世界,湖亦为沧海。剑修手持的这一柄剑看似平凡,但又岂知这剑中不曾藏有虎啸龙吟,风霜紫电?」
当宋延走过这红叶岛的路畔时,种种念头记忆自然而然地浮现而起。
而入岛的广场上,纵是寒冬,又是战乱,却犹有数十名剑修盘膝而坐,男女皆有,他们静静坐着,似是在观想行气,白衣飘飘,很有几分出尘之感。
纵然宋延走过,发出了动静,也没人睁眼,只是全身心地沉浸在自己的修炼世界里。
宋延想起傀儡宗那每日榨炉鼎,每日在黑漆漆洞府里修行的场景,心中忍不住感慨「宗门和宗门的文化氛围确实不同」。
想着想着,他回到了竹舍,从怀里掏出剑门身份铭牌,微微闪光,那舍门便开启了。
这是属于白绣虎的竹舍。
舍中乾净,却有些杂乱,床榻呈尽头,木桌落窗下,几缕晨光犹然斜落过来,照在桌上的一些宣纸上,那纸上歪歪扭扭地写着许多个「剑」字。
最初的一个「剑」字看着还算工整,可越是往后却越是凌乱潦草,到最后已成了模糊开的鬼画符..
一种「边写边哭,眼泪落在新写之字」的既视感在宋延眼前浮现。
他再一扫地面,发现一团团被捏成团儿的宣纸散的到处都是。
宋延弯腰,捡起一张,摊开,上面还是剑字。
他在记忆里稍稍一搜,大概明白这些字乃是白绣虎在第一次逃离后丶将自己关在屋中丶以一种又崩溃又想振作的情绪在练字,以期「落笔静心,重新恢复勇气」。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觉得颇为有缘。
皮师,需得深谱画术。
画脸画皮更需画骨,若非如此根本无法掌握那如今完全可以被看做是皮师核心秘术一一《神相百御》。
而剑修,却喜练字。
以字静心,明心,见心。
这「剑」字写得这麽歪歪扭扭,可见当初白绣虎的道心有多崩溃,而第二次加入团队其实也是师门对他的照顾。
白绣虎是个天赋不错的剑修,师门希望他「在哪儿跌倒,就在哪儿爬起」
所以才让他再度外出巡查,对抗魔门。
然而...白绣虎深刻的演绎了「在哪儿跌倒,就在哪儿躺下」的真谛。第二次,他的道心彻底崩碎,所以才疯狂地逃回了南方的临芜城,变成了宋延见到的那副模样。
人心真的很奇特。
三十年修剑,一念却堕落成魔。
他略微想了想,回忆起这白绣虎似乎也曾有过一位道侣,但那道侣似乎在他首次逃命时战死了,这也是他崩溃的另一原因。
宋延将屋中迅速清理乾净,然后便准备去拜见「师父」,
在传道受业上,南吴剑门和愧儡宗是完全不同的。
傀儡宗更多的是「东西给你,自己练」,师父和弟子之间的关系也没那麽亲密。
前有顾汝风绿了石座翁,还要杀石座翁,后有石座翁坑了义子;至于骨煌子绝地翻盘丶欺师灭祖,这些都是常态了。
魔门里,师徒之间天然存在着几分警惕。
然而南吴剑门却并非如此。
南吴剑门唯一获得修行法门的地方就是通过「师父」
而「师父」对待弟子,也常是心意澄净,并没什麽复杂的念头。
至于之前宋延见过的孙家孙长老那种,在整个剑门也算少数了,因为整个剑门擅长和别人打交道的并不多。
他见过的苏三先生,孙长老,都属于其中的依依者..,
大多人,其实和苏瑶差不多。
所以,宋延想要获得修行法门,就得去寻那师父。
他躺在塌上,思索了一宿,次日...天亮,便负上飞剑,踏步来到红叶岛深处的一处竹舍。
舍前,一名老者正手握书卷,躺在在一张摇摇的藤椅在读书。
隐约能见,那书卷上有些草药的图案。
这老者,就是白绣虎的老师一一孙枯叶。
孙枯叶自是孙家人,他本来不叫枯叶,只是感年事已高,恰如红叶岛上年年一枯又一荣的红叶,故自号「枯叶」,岛上剑修则称其为「枯叶剑师」又或是直接「剑师」。
孙枯叶自是绛宫境高手,但其似是在定「第一中宫」时,所用精血冒了险,
馀毒上了身,根基不稳,难以为继,所以一直停留初期。
这停就是一百多年,他始终没能突破中期,而他带的弟子一波又一波,其中甚至有人成了再再新星的长老,但他还是未曾变化。
所以在这晚年的时候,他不再钻研剑道,而是改研丹方。
想要成为强大的绛宫境修土,就得冒险服用一些没那麽稳的绛宫丹,否则..,
只能服用大众化丹药。
稳则稳矣,但却弱了许多。
「丹毒」,是每一个绛宫修士的劫。
这一点只从宋延消化「怅王虎血」时死了成千上万次,就可见一斑。
孙枯叶觉得「自己修剑」不过着眼一时,而炼丹才是着眼剑门千年大业,着眼后辈剑修英豪。
他纵然自己未曾能够成为顶尖剑修,但想到后辈有人能以他的丹方而臻至巅峰,却也颇有几分「此生无憾」之感。
所以,他此时正在苦研「绛宫丹」中不同妖血毒素的清除方法。
听到动静,老者忽然起身,但却不是看向来人,而是突然转身入屋,门也未关便兴匆匆地趴在桌上,抓着一张纸张在上写写画画,然后又跑到后院,迅速取药,称量,一副「灵感突显,想做就做」的架势。
宋延并不打扰,而是在外等待。
剑门尊师重道。
等一会儿老师,没什麽。
然而,宋延才等没多久,后院就传来枯叶剑师的声音。
「小子,将门外晒好的蔓戟草拿两块儿进来!」
突如其来的呼喊,让宋延实在愣了下。
他迅速扫了一眼枯叶剑师院子里的药架,还有那不下三十个竹匾的晒药,陷入了短暂的思索。
他从白绣虎脑海里知道的信息只是很浅表的一些东西,其中并不包括「他认不认识蔓戟草」这种细节信息.
如果,枯叶剑师是在试他,他取了蔓戟草反倒是会被怀疑。
「快啊,小子,别婆妈!」
剑师又在催了。
宋延目光迅速扫过那些竹匾,在其中翻出两块儿如同树根块儿般的黑色药材,迅速往屋里走去。
这些年,他也不是全闲着的,一些杂书自也看了不少,蔓戟草,他是认得的。
他赌了一把「君子坦荡」。
枯叶剑师真要怀疑他,不会如此试探。
再说了,他若说是这些年所学,又有什麽奇怪?
他踏入后院,一股儿药味混杂着猛火气息扑面而来,却见院中摆了个半丈有馀的药鼎,药鼎下的木柴也不是凡木。
「切三钱!」枯叶剑师一边御剑飞高,往药鼎里丢着药材,一边吩咐着。
宋延急忙取了一旁的刀,算着重量切了些微,放称上量了量,再增减一番,
然后快速来到药鼎旁,双手呈上。
枯叶剑师抬手一招,风将这三钱蔓戟草卷起,又撒入药鼎。
他再一挥袖,旁边的鼎盖陡然呼啸着飞向宋延,「呜呜」声响,甚是骇人。
宋延不动。
鼎盖从他面前飞过,又落在了药鼎上。
枯叶剑师从空而降,自顾自地喃喃着:「蔓戟草虽是凡草,但却能治男子夜梦鬼交惊泄,我在玄地土壤中了不少,却不知能否增效,而起到几分对抗阴邪入侵丶冲淡魂毒的作用。若能...那就好了,就好了啊。」
待到他哼唧停下,扭头看定宋延,宋延才深深行礼,喊道:「老师。」
枯叶剑师道:「在临芜城待了一年,心境破了,又污了,你还走得出来麽?」
宋延道:「弟子...愿意一试。」
枯叶剑师道:「剑御不了麽?法用不了麽?」
若能御剑,他便不是划舟来岛。
若能用法,方才也不会托手赠药。
宋延早想好了应对方案,此时垂首难言,瞳中显出几分挣扎,双臂垂落,而拳头却不自觉地紧握了起来,牙也紧咬了起来。
见他这副模样,枯叶剑师声音却丝毫不见慈祥,反倒是越发严厉道:「若非你这半年在外,还算是没丢我剑门名声,我早就一剑杀了你了。
你在临芜城的所作所为,和魔门,有什麽区别?!!」
「弟子知错,愿意受罚。」
宋延道。
枯叶剑师道:「那你想怎麽受罚?」
宋延道:「愿禁足思过,清扫岛屿。」
枯叶剑师道:「如今入侵的不仅是傀儡宗,更多的是北方的邪道江湖,你去南吴江湖帮一帮王家吧。」
「这...」
宋延有些傻眼。
他的本意是被惩罚,发派到「哪个楼哪个阁」去扫地之类的。
这阁越是清冷丶越是没人重视就越是好,最好就是个「冷宫」之类的地方,
留他一个人维持清洁丶顶多再多个快要「退休」的老头儿那就更好了。
到时候,他在那边站稳了脚跟,摸明了情况,看清了地形丶巡查情况丶禁制机关丶高手分布等等,就可以开始想办法图谋南吴剑门传承的事儿了。
若是在和平时代,他根本不可能有机会。
但现在这种「看似平静,但外面其实早就千疮百孔」的战时,一切皆有可能他这「狐大奶奶」的皮影纵然没有法术,但好罗是绛宫中期的力量,还有这普通绛宫境根本无法看破的幻术,真要耐心蛰伏丶图谋些东西,还是有很大希望的。
可前提,是稳下来,是没人监视。
如今,他都说了想「禁足」,想「清扫岛屿」,枯叶剑师居然还要派他出去然而,他并未反抗,或是直接出言对抗,企图靠嘴皮子一番忽悠让枯叶剑师改变想法......他只是恭敬应了声「是」,便转身离开了此处。
果然,单靠一个身份,是很难获得剑门修士信任的。而纵然他信你,却也不会用你。
待他走到院口,眼见就要走远,门后终于再度传来枯叶剑师声音。
「你在红尘自污太多,去练练心吧,待到找回了,再御剑回来。」
宋延顿了顿身子,回身再拜,恭敬道:「是。」
咕嘟咕嘟咕嘟..:
魔沼尽头的血池,宋延拿着一个玉瓶子装满「魔吻鳄」精血。
这种妖兽在成年期时,能勉强踏入绛宫境,但绝大部分都只能算是练玄层次的妖兽。
此时,魔吻鳄们绕成一圈儿,看着那陌生人类在取精血,个个儿眯着眼,却不上前,只因另一个玄袍女人站在他身侧。
那玄袍女人身上有着它们先天敬畏丶先天服从的气息.:,
宋延将一瓶「魔吻鳄」血装好。
这血,是肉体恢复向的,对于三国人族修士而言,或许还算是很不错的炼制绛宫丹的材料,可对宋延而言却只能属于「不拿白不拿」的范畴。
真要说他会用这血,也未必。
在用了「张王虎血」丶「夜烛魂虫血」后,这种血.:.已经有些难以入眼了。
宋延取完后,就直接丢入了储物袋,
南吴剑门的事,让他颇为头疼。
如今,他在外的两个皮影,一个就守在那古传送阵处,一个已经开始去南吴剑门的王家丶帮着镇守江湖了。
真就是「事不如人愿,想要什麽,却没那麽容易到手」啊。
取完「魔吻鳄」精血,宋延和灵夫人返回了秘境。
用餐完,正要入屋上塌,却见黑暗里伸出了一缕「触手」。
那「触手」抚到了宋延面前,又变幻着,似是跳起舞来。
灵夫人笑道:「它们都认得你了。
宋延抬手,一只夜烛魂虫落在他指尖,振翅,露着猿牙,和他大眼瞪小眼。
宋延奇道:「它们有智慧?」
灵夫人道:「那倒没有,只是虫子对于气息非常敏感,这些魂虫更不仅是对气息,还对认准了的神魂格外敏感。」
「是嘛..:」
宋延抬手轻轻一掀,那魂虫又振翅飞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