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碎的骨折声像是给破风箱抽/动的声音的伴奏,竟然盖过了嚯嚯的风声,直接响在靳劭的脑海里,他的脑海里也许闪过了什么,又被抛在脑后。
他不知道跑了多久,等发现前方的植物也开始拦截自己的时候,喉咙里终于迸发出一声有些绝望的吼声。
抱紧了!他怒吼一声,直楞楞地冲向面前的植物,像一颗势头凶猛的炮弹在前方拦路的不明植物上直接撞出个窟窿,势头不减地继续前去了。
他们经过的植物身上带了丝丝缕缕的红色,趴在他背上的沈括知道那是什么,他也听得到因为骨头相贴而异常清晰的骨碎声,听得出靳劭那一声怒吼背后的无奈,悲愤,却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
他连叫靳劭把自己丢下来都不能坐到了,因为任何一点的停顿或干扰,他和背着他的靳劭就会兴奋地前来被捕捉他们的植物包裹了。
他只能躲在靳劭的背后,做些无用的祈祷与愧疚。
可那又有什么用呢。
他什么也帮不了靳劭,他就是个累赘。
他引以为傲的能力,在这时候帮不上任何忙,他曾经以为自己的能力是多么厉害,多么万能,结果它在最需要它发挥作用的时候它却失效了,而在逃命路上,他们的空间位置不断更改,这破能力根本无法发动。
沈括深深地埋头,一滴热烫的液体滚落在靳劭肩头,给他被刮破的伤口带来一丝刺痛,然而这点刺痛都来不及传导到他神经中枢,就被忽略了。
前方拦路的植物越来越多了,密密麻麻的藤蔓,树干缓缓挪动着,绿色的海洋泛起巨浪,追逐着最前方最核心一个小小的点。绿色的巨浪不断试图盖住那小小的一点,又不断地被那小小的一点冲出来。
那个小点仿佛是一个金刚做的钻头,一往无前,无坚不摧,坚定地一次次摆脱植物们无比缠绵的包裹,在无数的死路里硬生生劈开一条生路。
天越来越黑了。
靳劭知道那不是因为夜晚将至,而是因为高大的树木遮天蔽日,在它们的地盘进行了一场范围有限颠倒日夜。
靳劭觉得自己的肺一定已经烂掉了。
他再一次一头撞上一棵树的树干,巨大的树给他撞出个洞来,他血淋淋的额头上不过是更红一些。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头怎么能这么硬,他想自己要是这次不死,一定可以去申请一个世界第一铁头的称号了。
可是他再不怕死,再什么都敢撞上去,前面还有千千万万棵树,他还能撞多少棵树?四周密密麻麻的藤蔓和树枝仿佛邀约一般伸向他,无穷无尽,无论逃多久,跑多远,那些追逐都不会停下。
靳劭的步伐终于踉跄了一下,就这半秒的时间,就有无数枝条争先恐后地涌向他,像是迫不及待抢食的饕餮恶鬼,迎向他们的盛宴。
沈括
沈括听到靳劭在叫他。
我在,我在。他浑身一激灵,连忙应道。
我等下能坚持两秒不动,你准备好回去一个*¥#你能做到么?
能啊,我能。沈括没有听清他后面说的是什么,只知道流着泪应是。
好。靳劭艰难地咳了一声,挣扎着冲破前方的千万层束缚,我数三声
三
二
一
缠上来的万千条枝条都被无形的空气挡在外面,在这个植物突然变得拥挤的丛林深处撑起了一个小小的空间。
顾不上靳劭身上的伤,沈括抓紧了靳劭的肩膀,两只脚也死死勾在了他的腰上。
但是一股比他那点力气大出十倍百倍的力量瞬间就将他从靳劭那千疮百孔的身体上扒了下来,在他惊骇欲绝的目光中,一只不知何时出现的巨大藤蔓破土而出,缠住靳劭的身体拖向地下,然后他眼前的视野变得一片黑暗。
靳劭不!!!
在两个空间的转换间,光怪陆离的景色中,沈括突然听懂了靳劭那句他没有听清的话。
他说,没了我,一个人去京城,能做到么?
第102章 胖揍
你好啊,小朋友。翟伍百无聊赖地坐在铺着毯子的地上,箕踞着脚,含糊不清地向突然出现的沈括打招呼,嘴角还叼着一枚小饼干。
沈括冷冷地扫过他不动声色地把剩下的饼干揣回兜里的动作,没有管他哪里来的吃的,随意丢过去一个威胁他老实点的眼神,然后走到一边,开始从豆荚空间里拿出一样样物品,然后又皱着眉头一脸不满地收回去。
翟伍不知道他突然回来是什么情况,疑心他们是已经逃离了追捕现在回来监视他来了,于是有心展示一下自己的老实无害,认认真真地缩在毯子的一角啃着饼干,并决定一点眼神都不打算往沈括那边扫。但是沈括那哐地一下变一辆大卡车,看几秒,收回去;哐地一下又变一辆小汽车,看几秒,收回去;哐的一下又变一辆山地摩托,看几秒,又收回去的操作,就算翟伍有心装瞎子,也不由把好奇的目光投了过去。
沈括一张脸冷肃地像是结了冰,一点表情也没有,然而他的眼里又燃着熊熊的一把火。这把火从心底最深的地方蔓延出来,把他未经事的的犹豫,踌躇,软弱,胆小,逃避,统统燃成了灰烬,他现在无处逃避了。
因为靳劭没了。
靳劭是强行推着他前行的手,逼他与真实的世界面对面,也是他逃避现实的墙,替他挡去了一切外来的残酷。
在他到来后,沈括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从一个守着孤村避世的软弱胆小的一个村子的村长,变成了一个试图为改变人类现状做点什么而走出来的,仍然软弱胆小的普通稚嫩青年。
脑子空空敲一下能听见响声知道没熟的那种,会为了一点没有着落的自恋的感情失魂落魄试探来试探去的那种,只知道跟着人走没了领路人就会不知所措哇哇哭着叫大人的那种,小年轻。
他今年十九了,再过几个月,二十岁生日就要到来,但是他的一生这十九年风平浪静,顺心如意,遇上坎坷无有不顺利度过的,外面套了个成年人的壳子,在沙子里滚了滚,看似已经磨砺出了一层薄薄的脆弱的成熟伤疤,然而轻轻揭开这层壳子往里一看,里面坐着的仍是个不知所谓的孩子。
他不会替自己做重大决定,不敢替别人做决定,遇到事情要么听天由命,要么哭号着期盼有救世主从天而降,替他披荆斩棘。靳劭逼着他走一步,他就走一步,如果靳劭不来,也许他就会呆在那个小小的村子直到人类灭绝,因为他的内心怯弱,迷茫,本质上还只是个未经风霜的小屁孩。
靳劭逼着他认清了自己的责任,推他出来,但是也一路替他遮风挡雨,他在靳劭的威逼利诱下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有靳劭为他背书,他不用担心自己做出决定后有什么不可战胜的困难,因为这些困难,靳劭都替他解决好了,他只需要跟着靳劭的引导,小心翼翼地朝前方未知的世界探出他稚嫩、敏感的触须,慢慢前行他一转身就可以看见,靳劭总在背后看着他的。
然而,靳劭没了。
不知怎么,他想起他年幼时蹒跚学步的记忆。他天生学步晚,是接近两岁时才正式学会的走路。他三岁就被父亲接回了,按理说被爷爷养过的那点事早该忘了,但是他固执地记得自己是爷爷养大的,因为他的脑海里总是浮现那位老人蹲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对他张开双臂,对他说:来,小括,别怕,到爷爷这儿来。
直到现在,他还能清晰地记得那时的感受,他是那么仓皇,那么害怕,他迫切地想要扑到爷爷的怀里去,中间却隔了有如天堑一般的路途,对年幼腿短的他来说,那是那么漫长的一段距离,他会在这路途中摔倒很多次,他怕疼,他想到爷爷那儿去,却不想挨疼。但是无论他如何用请求的目光看着爷爷,他也只是坚定地看着他,对他说,别怕,自己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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