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云门。
大门被用力推开,原本尚在书桌前的栾肃霎时起身,眼眸似有惊喜:师弟,你出关了?
苏杭只轻点头,连寒暄也不曾,单刀直入:大师兄,四年间,你有无收到师尊的传讯。
我正要同你说此事。栾肃本想招呼人坐下,但见苏杭一脸严肃的模样,也不敢大意,如数托出,四年前,仙尊托我代理门内事务,却未曾告知我他的去向,四年来毫无音讯,我私下找寻无果,不敢声张,便只能对外宣传师尊云游。我知师尊绝非无故出游,若有急事也定会传讯于我,但难免有些担心。师弟,师尊可有告知你他去往何处?
苏杭的脸色愈发难看,事到如今,也顾不得其他,快声开口:师尊曾说,他想去边境查探幻境紫金狼一事的真相。我原以为他会尽快归来,不想直到现在也未有结果,方才我给师尊传讯,也未能有答复。师兄,我怀疑师尊是被什么事情牵制住,亦或者是出了什么事。
听罢,栾肃的表情与苏杭如出一辙,但他年长几岁,难免稳重更多:听闻近年来,边境妖兽出没众多,四处伤人,甚至有流窜到大陆的趋势,也许是师尊有事耽搁,这才没来得及回信。
别担心,如今既然你出关,门内事务便可代理,我准备前往边境一趟,寻回师尊。
边境凶险,苏杭不太认同他这番冒险举动,说着就想摇头,但栾肃及时制止了他。
没有人比我更合适,你明白的。魔界蠢蠢欲动,此番妖兽作乱,师弟,穿云门需要你。栾肃的眼眸中盛着真诚,又夹杂着不容拒绝的命令感,但苏杭不觉得膈应,只剩下担忧。
担忧栾肃会不会像师尊那般一去不复返,苏杭心里极为纠结。可就像对方所言,穿云门有他坐镇,暂时可保太平,寻师尊这件事,的确没有人比栾肃更合适了。
送走师兄,苏杭浑浑噩噩,回到自己的庭院,好半晌才想起被自己遗忘的卿子扬。
肩上的担子陡然加重,但他没有一日忘记自己重生的真正目的。东寻西找不见踪影,苏杭只好逮了个扫地的小弟子,未免让自己显得表情凶狠,他勾起唇角,浅笑着询问卿子扬的去处。
回师兄,我也不知卿师兄的真实去处,不过方才好像听见闻师兄说什么花楼,什么不醉不归的,大约是去往街上了罢。
苏杭的笑意僵在嘴角,很用力才克制住的嗓音,自取其辱般近乎难堪地重复:花楼?
第37章
你我恩断义绝
酒杯碰倒, 酒撒了半张桌子,闻宗手忙脚乱地站起身来,也顾不得收拾残局,率先一蹦三跳, 挤到某位语出惊人的人跟前。
怪不得你不愿意去花楼呢, 原来是不想惹得心上人吃醋啊。她是哪条街的妹妹, 那不得天人之姿?说到这里,闻宗顿了顿,手指抚摸自己的下颔,话音一转,不对啊,有苏杭的封印加持, 你闭关四年连大门都出不了。连我都没见过你几次,你又如何能溜达上街, 还寻了个好妹妹的?
卿子扬眨了眨眼睛, 一时不知道如何解释,索性再次闷了口酒。
见他闭口不提, 闻宗又开始自言自语分析原因:嗯难不成是穿云门的弟子?
卿子扬端起酒杯的手一顿,抬眼看他。
见他的表情倏地变化, 闻宗立刻福至心灵, 又凑近些许,撑着副极度八卦的表情, 追问道:我猜对了?还真是某个小师妹啊。让我好好想想, 最近哪位长老名下的女弟子出过风头。
直待到这家伙把整个宗门的女弟子猜得过半, 连不惑之年的女长老都不放过。眼看着越发离谱, 卿子扬不得不打断他, 迟疑不过几秒, 还是选择解释清楚。
非也,他是男子。
闻言,闻宗差点把拿在手中的酒瓶给摔了,下意识的举动就是环抱住自己的胸口,一副受惊了的模样。惹得卿子扬朝向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闻宗这才讪笑着放下手:开个玩笑。
一来二去的,闻宗也总算懂得其中弯弯绕绕。在他的面前,四年时光,不过就是让卿子扬本就不俗的容貌更加具有攻击性,青涩消散之后,甚至带上了份尖锐的美感。
但就是具备这般资本的人,居然都会因感情怀疑自身的吸引力,或许唯一的原因,就是对方各方面比他更加优秀。
这样想着,闻宗也替自己斟了一杯酒,举起酒杯,装模作样地在卿子扬的杯沿上轻敲一下:确实,他胸有大义,看上去也不是耽于情爱之人。
卿子扬眼眸微颤,陡然意识到什么,也没再开口,只是随意将手中杯盏聚起,与闻宗对碰一二,一切尽在不言中。
酒过三巡,他的话也多了起来。想想自己这四年的进展,简直是有苦难言:你是不知道,他真的很严格。每每我以为只是切磋,他都是发狠似的朝着命门处打,不顾及我也罢,连他自个儿都不知道爱惜自己,常常弄得浑身是伤。还是有次我不小心撞见的,他的上臂斑驳纵横,若不好好处理,恐怕还得留疤你以为我这渡劫期是怎么来的,还不都亏得他这一天天的教化。
那他这不是走了极端?揠苗助长实不可取啊。闻宗听了都觉得他惨,一时间啧啧出奇。
这二人,一个成天想着卿卿我我,恩恩爱爱;一个却满脑子武功修炼,登上巅峰。连思维都对不上,真正把心思说开又谈何容易。
没办法,我畏手畏脚,还不是得事事顺着他。就算是充当沙袋也好,陪打也罢,总归都得护好了他。否则直到今日,我都还被关在那水云锏,既见不了你,又喝不了这酒啊。
这厢两人你来我往,谈得火热,殊不知门外身影早已驻足多时,将方才交谈听了个清清楚楚。苏杭的手指无意识攥紧了衣袍,脑袋里浑浑噩噩,不断重复着卿子扬所说的那些锥心之言。
他只听得半截,因而落到耳中便全成了嫌弃和敷衍,话语中的心疼也纷纷转为埋怨,就这么一刀一刀地,仿佛直接从他心口挖下一块,血淋淋地剖出来,踩在脚下。
或许是仗着前世卿子扬对他的喜爱和纵容,苏杭从来没有怀疑过对方的真心。但今日这番话,却着实让他产生了动摇。
是否正如卿子扬所言,一直以来,对方只是在忍耐,其实心里早已经受够了他,不过面上还维持着微末的平和。
苏杭面上的表情维持不住,差点连站立都不稳,好歹撑着门柱才没让自己滑倒。他近乎失魂落魄地抬腿,正打算装作自己从未来过,静悄悄地离开。
楼梯处,店家领着位箜篌女子上来。他只好侧身躲到转角,想等到来人远去后再现身。
谁知两人于卿子扬的雅室门前停留,店家压低了声音,对着那女子道:进去之后好好伺候那两位公子,要是他们有些「额外」的吩咐,你也一并从了便是。
起初苏杭还没听明白,怔忪片刻,忽然由胸口蹿起一股火,烧得他眼冒金星,又惊又怒,浑身都发起抖来,指甲嵌进门柱之中,连眼睛里都生起了红血丝。
原以为卿子扬没去花楼,只是在酒楼消遣,哪怕是在暗自埋怨他苏杭都认了。但箜篌女子的出现彻底崩断了苏杭脑子里的弦,让他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冷静溃不成军。
卿子扬身为一个绝对掰不直的断袖,如今招妓却还要掩耳盗铃地碰女子,这已经算不上挑衅,分明就是在恶心他!
苏杭能清晰地听见歌妓乖巧的应答,以及房门被推开的响动。他再也无法忍受,一掌劈开房门,直接跃进雅室,在短短几秒钟之内便攥住了卿子扬胸前衣襟,陡然将人从凳子上提起来。
后一步进入的歌妓被这个突然窜出、还气势汹汹的男人吓懵了,直接尖叫出声,嗓音震耳欲聋。
好在闻宗意识到场面不妙,连忙飞身几步,点了那突兀出现的女子的睡穴。
尖叫声戛然而止,他看着面前两人剑拔弩张的模样,瞧瞧这个,又看看那个,最终还是觉得这事让当事人自己处理比较好。于是放轻脚步,抱着那昏睡的歌妓走出雅室,还贴心地带上了门。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