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京,陆氏第一医院的特护病房。
诸多高端先进的医疗器械渐次关闭,只留下了基础的生命体征监护。大剂量的镇痛剂被注入陆宁静脉中,让他生命最后一段旅程能走得稍微舒适一些。
陆宁生下来就进了NICU,还不会吃饭便学会了喝药。亏得这些年医疗技术飞速发展,而陆氏又有最好的医生、最优质的药物——顶尖的医疗团队随叫随到,海量的医疗资源不计成本地砸下去,才让他还算舒坦地活到了不惑之年。
直到如今,器官衰竭无可避免地到来,也是他主动叫停了治疗。
——若是缠绵病榻、苟延残喘,他是还能再活几年的。但他很小的时候,就过够了那样的生活了。
回顾这一生,他也没有什么遗憾的。只是这样的选择终究是自私了一些,对不住他的家人和朋友,那些关心他爱他的人。
尤其对不住……沈念安。
“阿念,好阿念,笑一笑。你也不想我到了地下,只记得你哭丧着脸的样子吧。”
陆宁柔声哄劝着,抬起虚弱无力的手指,轻抚着沈念安满是泪水的面庞。
沈念安跪在病床边,闻言恨恨瞪了他一眼,还是听话地擦去泪水,挤出一个笑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阿念真好看。”
陆宁不吝赞许,指尖沿着沈念安的脸侧向下,勾了勾脖颈上的黑色皮质项圈。
项圈底部悬着一颗玉质吊坠,上面是金色的藤蔓缠绕着龙飞凤舞的“宁”字。这是陆宁亡母的遗物,曾在两人争执中摔得粉碎,又被沈念安一块块捡起,让人用金丝重新拼接起来。
沈念安顺从地扬起头,看到陆宁黑曜石般的瞳眸中盛满了自己的身影。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一件事,”陆宁笑着道。
“都这时候了,您就不能消停些,”闻言,沈念安不满地嘟哝。
耳边听到清脆的“咔嚓”声,他微微怔愣,感觉到脖颈一凉才猛地反应过来,紧紧捂住正要被摘下的项圈:“不,不,我没有要忤逆您。”
“我错了,阿宁,主人,我说错话了,我听话……”
“别怕,”陆宁轻轻揉着沈念安的后颈,温声道,“阿念很乖,别怕。”
沈念安冷静了一些,却仍是死死捂着项圈不肯撒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以陆宁现在的身体状况,自然没法跟他争。
陆宁罢了手,怅然道,“我一直在想,执意把你困在身边,是不是我的私心太重了。”
沈念安疯狂摇头,甚至想要土拨鼠尖叫。
“好在,不论如何,一切都要过去了。”
陆宁莞尔一笑,柔和的声音如春风拂过杨柳。
“好好活着,照顾好自己。去你想去的地方,做你想做的事。”
“阿念,你自由了。”
陆宁的骨灰葬入了陆氏祖坟。沈念安虽然是他的合法伴侣,是进过祠堂拜过祖宗写进族谱的陆氏二夫人,也没寻到机会舀一勺出来。
倒是作为兄长和家主的陆宸私下找他,给了他一束头发。
“阿宁嘱咐留给你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想的倒是周全。”
沈念安攥紧那束头发,沉默片刻,恨恨骂了一声“混蛋”。
陆宸讶然挑眉,终于注意到他的不同。
目光扫过沈念安光秃秃的脖颈,陆宸摇了摇头,怅然道:“我就说你平日里那些乖巧都是装的吧,阿宁总是不信。”
“那不重要,”沈念安平静道,“阿宁在一日,我就装一日;他要有能耐长命百岁,我也不怕装一辈子。”
——也无心解释并非他主动摘下了项圈,而是陆宁临闭眼了还不消停,自说自话要放他自由。
陆宸也没心情纠结往事,转而问他,“那现在呢?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沈念安侧了侧头,看窗外天高云淡,“我打算去西大陆走走。”
“西大陆?”
“听人说西大陆风土迥异,我早就想去看看了,只是舍不得阿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而现在,他自由了。
却似鳌鱼脱却金钩去,摆尾摇头更不回。
那之后,又过了很多年。
沈念安这样的人,到哪里都能混出名堂。他很快就在异国崭露头角,这里的人们称呼他“神奇的沈”,着迷于他敏锐的商业直觉和惊人的胆魄,追捧着他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
不需要隐忍,不需要低调,不需要克制。
得痛饮时且痛饮,得欢歌时且欢歌。
当他抛下过往的一切远走异国,当他踏上大洋彼岸陌生的土地,过去数十年谙熟的、东大陆古老世家所恪守的处事原则,也同样被他抛之脑后。
于是,十余年后,陆氏的使者见到沈念安时,几乎都认不出他了。
不是说他已经变成了一个大腹便便的油腻男人。恰恰相反,时光仍是偏爱他的,岁月在他脸上留下的细微痕迹非但未减其风采,反而增添了几分成熟韵味。身材也保持良好,既没有过度发福的臃肿,也不见羸弱的病态,举手投足间尽显力量与稳重。
只是,奢华的宴会厅中,女士们身着华美的舞裙,裙摆摇曳生姿;男士们则西装革履,风度翩翩。优雅的舞步在璀璨的水晶灯下交织,香槟喷泉似的流淌,欢声笑语回荡在空气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沈念安身着剪裁合宜的晚礼服,搂着靓丽的女伴,正与身周的富商政要推杯换盏。
窥得一个空档,使者上前敬了一杯酒,然后说明自己的来意:“家主邀您参加下个月孙少爷的抓周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