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野一直盯着沉睡的边牧,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点了点头。
医生和护士离开了,周围的仪器也很快撤走,病房恢复了原样。
边牧身上的束缚衣已经被松开,病号服已经完全湿透了,氤氲出深浅不一的颜色。
关野去打了一盆热水,慢慢地给他擦身体。
他擦得很慢,一点点擦拭过边牧的眉目,脖颈,还有身上被勒红的地方,当碰到浅红嫩肉的疤痕时,就立马放轻了动作,轻柔地在上面拂过,仿佛在触碰一个易碎的珍贵瓷器……
平静下来的边牧与过去无异,面容冷清,仿佛还是那个温文尔雅的老师。
关野突然笑了笑,“老师,辛苦了,你熬过了第一次治疗,我帮不了你什么,只能陪着你……”
“对不起……”
……
晚上,边牧醒了。
虽然是醒了,但人却很奇怪,没有发疯,也没有清醒,目光呆滞,像是一个木偶人。
但隔了一会儿,他就剧烈呕吐起来,整个人都在发抖,心率也不稳定。
关野赶紧叫医生过来,可医生只说是正常的反应。
关野没再说什么了,在三院的医生眼里,没有性命之忧,全都是正常的……他把周围的脏污清理干净,又给边牧换了干净的病号服,这才坐下来,看着边牧发呆。
“老师,你之前叫我滚……是真心的吗?你不想要我了吗……”
他突然就哽咽得说不下去了,捂住脸,停了十几秒,才继续说,“我知道我不值得原谅,但我不走,你在哪我就在哪!这辈子我就赖着你了!”
“你把我当成……护工也好,一条看门狗也好,不要白不要,是不是?”
“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男朋友,但做条看门狗还是勉强能行吧,你别不要我……”
“你要我做什么都行……”
关野絮絮叨叨又说了几句,抬头的时候,发现边牧已经合上了眼睛。
他沉默地站了起来,从柜子里拿了薄毯子过来,搭在边牧身上,“睡吧。”
……
高频率的电休克治疗后,边牧情绪失控的次数明显变少了,醒着的时间也多了,但人还是一直没有清醒,对外界也毫无反应……
但能从丧失理智的癫狂自残中解脱出来,总算是有效果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医生终于把边牧的束缚衣换成了只绑住四肢的束缚带。
关野松了口气,这样至少身上能舒服点了。
这天,医生给边牧检查完,却意外地没走,反而盯着关野,目光里带着审视。
“你现在每天睡多久?”
“你还记得一个小时前做过什么吗?”
关野不懂医生是什么意思,是怕他照顾不好边牧吗?
可边牧的每一件事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几点需要擦身按摩,几点要喂药打针,周几需要电疗,治疗前需要签几份同意书……他都记在手机备忘录里,清清楚楚!
只要有手机在,他就忘不了……
“关野?”医生又喊了一句。
“嗯……”关野不想说话,不是关于边牧的话题,他一个字都懒得多说,转身坐在病床边,看着边牧愣神……
医生深深地皱起了眉头,这段时间,他看着这年轻人从刚开始的崩溃冲动,到后来的麻木不仁,变化实在太大了。
他几乎不怎么睡觉,话也越来越少,除了关于边牧的话题,几乎都不和外人说话了,当然,对边牧单方面的絮絮叨叨不算。
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
好不容易等医生走了,关野关上房门,熟练地帮边牧擦身。
边牧还是和往常一样,神色呆滞,不回应也不抗拒,任他折腾。
“老师,要开学了。”
关野给他擦完身,利落地换上干爽的病号服,又就着水在旁边刮起了自己乱糟糟的胡子,“江教授叫我明天去学校一趟。”
他偏头看了看边牧,对方依旧没有反应。
锋利的刀片停在脖颈上顿了顿,很快又松了劲儿,继续刮胡子,“老师,你别怕,我就去半天,很快回来的,明天没有安排电疗,刚护士来说加了……”
他盯着虚空,好一会儿都没说出话来,最后摸出手机看了看才道,“对,加了两瓶营养针,你太瘦了……我会叫护士调得很慢,不会难受的,你放心……睡一觉就又可以看见我了。”
他刮完胡子,收拾东西时看见旁边的快餐盒,也觉不出自己是饿还是不饿,但好像挺久没吃饭了,吃点吧。
打开饭盒,一股难闻的味道散发出来,似乎是……馊味。
关野盯着面前明显不新鲜的快餐皱起了眉,医院饭堂的送餐也这么不靠谱吗?
不对…他隐约想起来,好像上回给边牧擦身时,饭盒就已经在这里了,所以到底放了多久……
但最后他还是没想起来,算了。
“叮叮叮…”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
关野看看手机上明晃晃的“关纵”,缓了几秒才慢吞吞地接了。
关纵打给他很多次电话,但他从来没接,也根本没精力处理这些破事,可今天不知怎么的,他想是时候接了。
“喂?”
“……”对面一点声音都没有,像是被惊着了。
关野不太想说话了,“不说我挂了。”
“诶!别挂!”关纵急了,“我说,你别挂电话……”
“说。”关野伸手握住边牧的手,冰凉干燥,空调房太干了,刚刚擦拭的水分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想着明天出去是不是该买些润肤霜回来。
“你……边牧怎么样了?”关纵斟酌了半晌,憋出来一句。
“还行,稳定了不少。”说起边牧,关野的语气柔和了些。
关纵又是一阵沉默,其实他不太知道该说什么,上回那件事,他以为关野当众出柜已经是最糟的结果,谁知后头还有一连串的多米诺骨牌。
边牧的事公之于世,旧病复发,江教授停职,关野更是没和他商量就直接停学失踪……
出柜似乎都没那么重要了。
他从刚开始的怒不可遏,到后面的无可奈何,忧心忡忡。
关野的性子他太了解了,憋不住事,像火药桶一样一点就爆,可他在学校惹了那么大的祸,却没有再到自己面前踩上几脚,这就不对劲了,根本不符合关野的个性,一定是出事了……
他不停地打电话,没人接,跟去三院找人,又被堵在外面。
后来实在没办法了,他甚至厚着脸皮求过江教授,让他进三院找关野,但多年的好友根本不愿意理他,像是因为痛恨关野,进而迁怒他这个老子……
关纵问,“你后面打算怎么办?”
关野按摩着边牧的指关节,刚想说话,就听见手机里面传来婴儿的哭声,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