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白丽垂着头,把小嘴抿成了一条线:白丽喜欢书南哥哥,自从你离开后,我感觉每天都好无趣。
路书南一愣,他知道少女的喜欢不一定是男女间的,可能仅仅是表达依赖的说法,可听到的时候还是心颤了一下,大概是被这孩子萌到了。
路擎天:可你还要上学,跟我上山的话,你怎么学?
易白丽:我可以跟你们一块儿上课。
路擎天用哄孩子的语气道:那我先问问师尊,看他收不收你。
易白丽点了点头,瞬间开心了。
路擎天不太明白孩子为什么情绪波动那么大,上一秒还很难过的样子,下一秒就能开怀大笑。
他身边除了他自己都是些理性的人,他也只是在犯病的时候会过激一些,平时还是比较稳定的。
他这趟山下的正是时候,赶上了凤佛国民间举办的灯会,天暗沉下来的时候,街道上人群涌动,摆摊的都忙着给自己占个坑位,凑热闹的四处逛逛挑些灯笼。
衙门派来巡逻的人隔段时间就会上街一趟。
路擎天陪着易白丽又去挑彩灯,天还亮堂的时候不觉得好看,可等到天真的暗下来时,路书南却被满街的灯光辉煌镇住了。
他没亲眼见过灯会现场,大多时候他只喜欢一个人窝在一个地方,小时候喜欢窝在虚拟游戏厅,长大了又只想待在研究室哪儿也不去。
人间的热闹不属于他。
意外的是,他不排斥这样的热闹。
抬头能看到星星点点的孔明灯,就像他无数次在观星台上看到的星空一样,若隐若现,似乎很近又似乎很远。
街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灯,看久了还有种乱花渐欲迷人眼的错觉。
易白丽给自己挑了个玉兔灯,甚是可爱。然后又给路擎天挑了个莲花灯。
不知怎的,路擎天将莲花灯拿在手里的时候,却想到一人,那人浑身散发着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气质,是个活脱脱的冰雕莲花。
突然很想把这灯送给那人,也不知道他会什么反应。
易白丽:书南哥哥,你是想到什么啦?笑的这样开心?
路擎天一愣,他笑了?
飘远的意识回归大脑,他才发觉自己真的无意间露出了笑容。
仅仅是因为想到了白勿钦...
路擎天:没什么?这个要拿去哪里放?
易白丽点了点头,牵着他的衣袖往河岸边过去。
路擎天看到河的时候是拒绝的,他站定在远处,易白丽都拖不动他。
想起小时候莫名被人推进水里的窒息感,瞬间如同洪水涨潮般涌上心头,他以为早就淡忘的恐惧感,竟然在看到满是彩色灯的河面...如同金黄的琉璃淌在黑潭的那一刻,再次浮现。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拽着易白丽往回走的,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易白丽在用力挣脱,眼角红润,手腕已经被他捏的泛紫。
路擎天连忙松手,那一瞬间他竟露出一丝手足无措来:抱...抱歉...
易白丽带着哭腔揉着自己的手腕:我最讨厌书南哥哥了!说完便跑开了,瞬间被吞没在人群中。
路擎天攥紧手指,刚刚不仅是害怕,他还犯病了...
犯病的时候会不受控制。
他怕再次伤害到易白丽,没追过去。
躁动...
烦躁...
他觉得心里有什么在烧着自己,他需要发泄。
没有药!
他几乎是冲进了酒馆里,将所有的银两都给了出去,换成了各种酒。
他很怕自己犯起病来伤害到别人,还不如灌醉自己,醉了睡一觉起来可能这阵焦躁夹杂的兴奋感就过去了。
可是当他连灌自己好几瓶酒后,他的神经反而更兴奋了。
喝完了最后一瓶,仍然没有半点醉意,反而变本加厉的,让他更难受了。
他将所有的空瓶都打翻在地,落在地上清脆的几声响动,惹得店里的人纷纷看过来,眼里又是惊吓又是好奇。
路擎天站起身来,揪着最近的那人衣襟,附身道:看个屁!然后挥舞着拳头要揍下去,他好不容易拼命忍住了。
他不想被狂躁症左右,也不想伤人,最后这拳头落在了自己身上。
那人被吓惨了,哆嗦着身子,说不出话来。
路擎天松开他冲了出去,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发泄一下。
可是偏偏又是灯会,他四处狂奔撞到了许多人,却仍旧找不到一出人少的地儿。
不知不觉的,他来到了易家,里面黑黢黢的一片,似乎人不都在。
他是从正门进去的,来往的人都没太注意他。
就在这时,白勿钦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你在哪儿?
路擎天没回复,大概他亥时之前没能回去,被人发现了,现在师尊正在到处找他。
易白丽没回来,路擎天进来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在。
哦,除了瘫在床上不能参加灯会的易家家主易德泉。
路擎天手里还拿着那盏没放成的莲花灯,灯很微弱,只能照亮一小块儿地方,但也还算看得清路。
酒劲儿翻了上来,呛得他难受。
他往易德泉那屋过去,把门一脚踹开,里面的人没有反应。
易德泉正安安静静的躺在床榻上,面容慈祥,鬓角泛白。
路擎天走到那人床头,垂眸看过去的是,脑袋一阵胀痛。
紧接着一串不属于他的记忆涌了上来。
是当年路书南从井里被捞出来以后得记忆。
那串记忆里满是易德泉慈祥的笑容,和对他的纵容及关爱。
无疑,那个十六岁的少年是喜欢这个易家家主的,是对父亲的那种喜欢。
因为记忆里他自己也因为易德泉而展开笑容。
可是这个少年最痛的记忆,也是来自易德泉的。
因为在他进易家没多久,易德泉就从马儿上摔了下来。
那之后,他的日子真的如同身在地狱。
路擎天忽地泛起一阵恶心,不知道是因为醉酒,还是因为少年路书南的记忆。
他凭着少年路书南的记忆,来到了桌案前,打开了暗门。
等走进去看到当年路家和易家合伙做生意留下的东西时,路擎天有一阵犯恶心。
他撑着墙半跪在地,双腿不知什么时候发软的使不上劲儿来。
手边碰到一垛账簿,他翻开一看,是当年他们的生意往来明细。
最上面的那本,记录了路家灭门前他们做的最后一单生意。
军火、布料...尤其最后一页写上了一句,大意是,一夜间,军火库里全空,全部被敌国掠夺了。
而那个军火库,是路家在掌管的,钥匙怎么落到的敌国手里?怎么会一夜间被全部掠夺,无人知晓?
当年,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路家才被判灭门的么?!
路书南又翻了剩下几堆资料,全部都是当年的东西。
尤其一本上记录了,易德泉大量进购西域葡萄的事,路书南看到这儿再也翻不动了。
那个十八岁的路书南也是知道的么?所以记忆里才会那样一半快乐,一半痛苦和煎熬。
那个待他如此好的人,很可能就是害自家灭门的人!
路擎天不知道自己此刻究竟是愤懑还是痛苦,他挣扎着起身,却打翻了莲花灯,烛芯的火焰沿着纸糊的莲花轮廓,往账簿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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