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说道:伤势不严重,算是比较好的情况,小心养着,一个月别用力。
麻生秋也和阿蒂尔兰波齐齐放松下来。
麻生秋也为他买来医院的饭菜和一碗汤,阿蒂尔兰波吃了几口,只把汤全部喝完了。他在病房里抓着麻生秋也的衣服,不肯再让对方出去倒热水,止住了的眼泪又似乎要出现。
麻生秋也轻轻抚摸兰波的后背,哄着他去休息,印象中骄傲肆意的诗人,放在现实里其实是一个半大的孩子。
阿蒂尔兰波噙着泪水,是我报的警。
阿蒂尔兰波憎恨地说道:我要他蹲监狱,让他滚回法国!
枪击案件和故意伤害罪在哪个年代都很严重。
百分百要被拘留和遣返!
好。
麻生秋也用平淡的语气同意兰波的决定。
你跟我一起睡,我不要一个人睡,我告诉你事情的全部过程。阿蒂尔兰波找到了主心骨,哭累了,眼里有惊惶两天的血丝和不安,但是不肯睡,他要王秋先生陪自己。
麻生秋也叹了口气,全部过程?我大致都能推测出来。他脱掉外套,坐上病床,帮忙盯着那只被包扎的手。
阿蒂尔兰波言语颠倒地诉说了一遍经过。
麻生秋也倒是没有料到,两人还想过投奔自己,找自己解决矛盾。
阿蒂尔兰波嫌丢人是对的。
麻生秋也觉得这两人都挺丢人的。
你跟马拉美是怎么回事?斯特芳马拉美是麻生秋也收集的文豪名单里的一员,只等着对方创作出著名的《牧神的午后》。
可能是看在你的面子上,马拉美喜欢跟我套近乎。阿蒂尔兰波愤恨地说道,他对长得好看的人都会礼遇三分,法国人都是这样的脾气,我就是被他邀请坐过几次船,平时没有很深的来往,魏尔伦提到他就是小心眼,嫉妒马拉美在沙龙里出尽风头!
麻生秋也一听,觉得马拉美挺无辜的,对方还是自己介绍给兰波认识的法国诗人,历史上几个人的关系还不错。
先休息。麻生秋也按住阿蒂尔兰波虎虎生威的脑袋。
睡不着手痛,眼睛也痛。阿蒂尔兰波身体发抖,有肌肉过度紧张导致的,也有一点怕冷。他在王秋先生怀里找到舒服的位置,东方人的身体竟然给予他不可思议的安全感。
兰波,难道你这么大的年龄,还需要摇篮曲吗?
你会唱吗?
麻生秋也无语,倒还真的会,在学法语的初期阶段,他找了不少法语的民谣来听,成为了厨房的专用歌曲。
麻生秋也低声哼唱不知名的民谣。
那是他为兰堂学的语言,也是为幻想中的羁风之人吟唱的歌曲。
睡吧。
这是我把你误认成兰堂的补偿。
你是你,不是任何人,你和兰堂一点都不像。
病房里陷入短暂的宁静,门外的护士经常走来走去,想听一会儿,他们从民谣中听到了法国人的家乡,倍感温馨。
这位王秋先生最喜欢的作家,应该就是诗人兰波了吧。
可能是偏爱年龄小的?
我见过那兰波,跟报纸上写的一样,金发蓝眸,眼睛漂亮极了,我从未见过这样惹人怜爱的男孩。
布鲁塞尔发生暴乱了吗?他是怎么会被枪打伤?
听说人已经被抓了。
布鲁塞尔的警察局里,保罗魏尔伦的酒已经醒了,枪支被收缴。他抱头痛哭,记起自己开枪打伤阿蒂尔兰波的事情。
他疯了才那么做啊!
完了,彻底完了,兰波不会原谅他的!
在警察的审问下,保罗魏尔伦没有办法,脸色煞白,说自己原本打算自杀,在争吵之下,不小心开枪射伤了阿蒂尔兰波。是故意伤人,还是非故意伤人,这里面的区别极大。
一切,等待阿蒂尔兰波来回答。
第二天,阿蒂尔兰波的精神恢复了一些,成为了第一个跟王秋先生同床共寝的人,无精打采地把下巴靠在对方胸膛上。他以为两个人睡在一个被窝会温暖,结果,对方根本不提供人体的温度。
太具有迷惑性了。
王秋先生应该给人温暖的温度才对。
听见今天要去警察局,阿蒂尔兰波的脸色就黑了,半点也不想看见保罗魏尔伦的脸。
麻生秋也说道:做个笔录,然后让他遣返回国。
阿蒂尔兰波低头丧气,知道了。
麻生秋也见他一只手穿鞋子不方便,屈膝半蹲,抽开绑得乱七八糟的鞋带,帮助阿蒂尔兰波穿好鞋子。
看到熟悉的棉袜,麻生秋也说道:一双袜子穿这么久吗?
阿蒂尔兰波夹杂鼻音地回答:因为是你送的。
监狱里,人人不敢接触巴黎公社的犯人,只有寥寥无几的人得到秋冬的保暖衣物,还能有生日礼物可以被送进监狱。
这里面,没有花费大代价是不可能办到的。
雨果先生都曾经感激王秋先生的细致体贴,替两人准备好了足够有用的物品,帮助他们度过了难熬可怕的半年。
历史上,弗朗索瓦雨果在出监狱不久后就重病缠身,疑似在监狱里留下了病根,没有活到1874年。
麻生秋也替兰波把裤脚拉好,不再多言。
出病房后,麻生秋也办理了退房手续,要去跟保罗魏尔伦算账了。
在阿蒂尔兰波坚持要告保罗魏尔伦,而保罗魏尔伦是故意持枪伤人之后,当天保罗魏尔伦被比利时遣返,交给了法国巴黎的警察局。
阿蒂尔兰波从头到尾都没有去见保罗魏尔伦,不像是其他有感情纠葛的情侣,会在受伤还跑去歇斯底里的找麻烦。阿蒂尔兰波紧跟着麻生秋也,被麻生秋也带回法国,处理后面的问题。
在麻生秋也的身边,阿蒂尔兰波得到了最好的照料。
麻生秋也问他:要回家一趟吗?
阿蒂尔兰波缩了缩脑袋,去看自己的熊掌,我不想妈妈担心,等我拆了纱布再回去吧。
麻生秋也为他准备日常用品和纸笔,留他在巴黎的房子里。
阿蒂尔兰波得到了几天的静养。
他对保罗魏尔伦的恨意消退了一些,没有那么想对方身败名裂了。说到底,阿蒂尔兰波也怕坐牢,自己和魏尔伦的矛盾不能摆到明面上说出来,否则就触犯了法国的鸡奸罪。
阿蒂尔兰波翻过书籍,同性恋人被抓到了,要服刑两年,做两年的重体力劳动,而正常人一般只能坚持九个月。
到了那一步,王秋先生都救不了他!
阿蒂尔兰波的内心在放弃追究和怨恨魏尔伦之间挣扎。
王秋先生,我该怎么办?
听从你的内心。
内心?
至今为止,你所做的每一件事,所走的每一步,皆发自你的内心,在这方面我其实挺佩服你的。
麻生秋也无法办到,所以他佩服阿蒂尔兰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