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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姨看了看她,放下花束进厨房了。

水隽影用手推动轮椅,行到摆花瓶的斗柜跟前,抓起花束打量起来。

她的眼睛长得很美,眼裂宽眼尾长,微微上挑出个浅淡弧形,即使历经岁月磋磨,年近花甲的女人双眸还能顾盼流转,不像普通老妇那样上睑耷垂下睑浮肿。

这得益于微微凹陷的深眼眶,不但借用稍显高耸的眉骨抵抗掉了大部分地球引力,也将年轻时过于轻薄老了之后却能恰到好处的卧蚕优势凸显出来。

水隽影慷慨地把美丽眼睛遗传给了儿子,母子俩的侧颜却不相像,林巍骨骼锋利,那来自于父亲惠赠。

不交流的气氛压抑沉闷,林巍动作很重地脱掉外套,大踏步地往卫生间走,开了龙头哗哗洗手。

卫生间距离餐厅客厅都有一段距离,真好。

洗完了手他又小解了下,系好裤带再去洗手,不厌其烦不紧不慢。

再出来时父母都已不在客厅,只有那束百合造型优美地插在高档花瓶里面。

林巍盯着花瓶看了几眼,心说秦冬阳还挺会买,这花瓶就适合插百合,换一种花都不协调。难得的是枝数也够,少了会显单薄。

他的视线自然向下,落在母亲修剪掉的断枝残叶上。

那堆被舍弃的茎叶之中赫然杂着两朵雪嫩花蕊。

林巍有些吃惊,忍不住再去看看造好型的花瓶,瞬间就明白了。

再多两朵不衬这个造型,水隽影显然没有耐心重新设计,剩下的花不被需要,身为累赘只能丢弃,不管它们并没有比同类差了美丽缺了芳香,单纯只是多余而已。

原本就没什么温度的心,越发冷了一些。

何阿姨提着立式簸箕走过来,边扫那些残枝剩叶边对他说,“开饭了林先生。林政委和水女士在餐厅等您呢!”

即使她已在这服务了许多年,彼此间的称呼依旧如此疏离,完全符合主家气质。

就是生存之道。

林巍精神难振地点点头,缓缓走进一墙之隔的餐厅。

水隽影已经坐在正位上面。

这是林家不成文的约定俗成。

在外呼风唤雨的林政委回到家里座位也要屈居妻子之下,从林巍有记忆起便是如此。

没人怪他行动迟缓。

看他坐下,林北得立刻就将蜡烛点了,然后看向妻子的脸,柔声地说,“生日快乐。要不要唱两句?”

水隽影嘲讽而又哂然地笑,然后张口吹了蜡烛,动作利落而又痛快。

林北得又将蛋糕刀交给妻子。

水隽影目标精准地挑掉上面那个薄纱长裙的起舞面人,任那想用婆娑之姿讨她欢心的手艺之作两脚朝天地掉在实木餐桌上面,带出去的奶油甚至溅着了附近菜碟,眼睫不眨地切了老大一块蛋糕,递给侧手边的丈夫。

林巍静静看着她的动作,看着父亲接走那块蛋糕。

第二块是给自己的,仍然很大,快抵得上一个成年人的手掌。

林巍面不改色地接过去。

水隽影这才重新选了一个地方,给自己切了一个边角极直极平的小三角形,顶多只有二指宽的样子,放到自己面前看了几秒,终于说了儿子回来这么半天的第一句话,“谢谢。”

林巍没搭茬,视线停在被切得面目全非的蛋糕上面,不由自主地想:何姨的年纪是吃不下这么多剩蛋糕的,它的命运大抵会同地上那两朵百合一样……

想这些干什么呢?

花瓶里的百合也终将要丢掉。

如同林政委和自己面前的两块蛋糕,最后都会被丢掉。

林北得抓起面前的红酒杯,往妻子面前那只轻轻碰一下,而后自己抿上一口,也和儿子说话,“最近挺忙?”

“一直忙。”林巍捉筷吃鱼,语气淡得话音转瞬即逝。

“忙点儿好!”林北得也吃口鱼,“说明于国有用。个人问题解决得怎么样了?”

个人问题。

个人的,对于林政委来说,也是一个任务,需要交代清楚的任务。他甚至都不肯用“准备什么时候解决”一类的句式,直接就问解决得怎么样了,立场非常清晰,表明这是一个早该有结果的事情。

林巍抬眼看看父亲,余光不能避免地扫到旁边认认真真吃蛋糕的水隽影。

说吃也不恰当,水隽影分明在品,用小叉子,连蛋糕带奶油地挑上一小点儿,十分优雅地送进口中,慢条斯理地品,仿佛那是人间至味。

林巍却很知道,除了生日这天,母亲绝对不会碰触这种高热量的食品,一年到头都是脂肪含量极低的沙拉和水煮蛋,白面包的分量都会严格控制。

一个身陷轮椅几十年的女人,根本不能自如行动,对自己的饮食如此苛刻,到底有何意义?

即使只是余光扫过,林巍仍很敏锐地发现母亲不但两腮塌陷,口周也有了很明显的纵向褶皱,这令得他十分吃惊——什么时候的事?上次好像还没发现……上次看清母亲的脸,具体是哪天呢?

林巍又糊涂了。

他该很久没有见到母亲用餐时的样子,大概已经早这样了。

不管眼睛如何美丽,该流逝掉的青春一样流逝掉了,甚至因为过分干瘦,水隽影的面部老态可能输于较为丰满的同龄人,常年幽居常年节食,使她没有资本同那些入世极深勤于维护的贵太太们比年轻,天生资本和后天缺失奇异地杂糅一处,显得怪诞而又特殊。

好像醒过头的珍贵红酒,当初价值如何昂贵也没办法改变酸腐失香的最终结局,除了名气地位丈夫儿子如同商标和酒瓶,还能为水隽影曾经拥有的尊荣卓越提供佐证,其余的……留心留意的人只能暗自感慨暗自叹息。

林巍非常不敬地想:还不如老国货,可以窖藏三五十年,能直接喝,也能加温烫煮,还没有过时不候掐不着正点就扫兴的说法。

“你自己突破不了,”林北得不见儿子说话,接下去道,“我可以帮帮忙。”

“突破?”林巍觉得挺好笑的,“您在说什么军事行动专业难题?”

“那你是不是太自负了?”林北得说,“能把工作干好,个人问题就是处理不了,眼高于顶?”

林巍摇了摇头,“我不眼高。可你竟然认为能有外人融入咱们这种家庭?”

林北得蹙眉盯着儿子,一时不语。

吃蛋糕的水隽影却幽幽说,“不用融入。觉得我们耽误了你的话,可以只活自己。”

林巍看看她的蛋糕叉,又看看陈尸餐桌的小面人,询问地瞅回父亲,“行吗?”

林北得沉下了脸,“一个月顶多回来两三个半宿,谁影响你了?”

林巍满面嘲讽地笑。

沈浩澄当年一心要承父志,想当国家机器上的零件,考检笔试第一面试被刷,考法仍旧笔试第一面试被刷,若非他的妈妈生了重病,自己也先一步留在H市从业,只怕早就换了地方发展。

权势之手便是乌云,真能遮天,至少遮蔽一方。

林北得被儿子的笑容弄得脸色难看起来,碍着妻子生日,隐忍不发地继续吃菜。

林巍毫无胃口,瞪着一大桌子佳肴胡思乱想:何姨费劲巴力地弄这么多色香味俱全的好吃的到底有什么意义?不管什么上等东西进了这家的门立刻变成了蜡,色彩斑斓的蜡,转瞬之间失去本来价值化身垃圾的蜡。

干巴巴地熬到九点,水隽影恪守天条似地洗漱就寝。

林巍转身就往外走,林北得难得地跟进院子,沉声说道,“你都三十四了。我和你妈妈还能活多久啊?”

林巍回身看他,又浮起笑,“你们都会保养,两边家族又有长寿基因,八九十岁没有问题,慢慢享受人生。”

也慢慢折磨我。他在心里说道。

林北得看得清儿子的抵抗,眼神微变,又似不太在意。

他居高位已久,总管辖着各种各样有本事的下属,总得接收到各种各样的敢怒不敢言,早习惯了。谁不听话谁不服从,他都会想方设法地上手段,这是职权赋予他的过人能量。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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