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怎么鉴别资金是不是母公司注给子公司的?光靠审计给的材料能不能行?”林巍向他取经。
“这个有诀窍的……”秦大沛很认真地给他讲起来。
林天野听说两个人又往一起凑合了,压不住蹦跳的心,特意找来,刚上到“基地”就望见俩个人头碰着头,鬼声鬼气地发感慨说,“朋友这玩意儿还真分亲的后的哈?打得不亦乐乎,说好也就好了!”
“打时没见你着急,好了也不见你高兴,”秦大沛冲他去,“不是差了一层,怎么解释?”
林天野嘿嘿乐了个够,“说正事呢?我打扰不?”
“说半天了。”秦大沛伸个懒腰,“口干舌燥的,正好喝点儿东西。都不让沾酒,咖啡还是茶啊?”
“都行。”林天野每天都被常在峰折腾得睡眠不足,又没白天补觉的习惯,巴不得能提提神。
小张经理送三杯咖啡和三杯茶上来,如飞下去。
“怎么耗子见了猫似的?”林天野瞄到小张经理避之不迭的模样,奇怪。
“让我一顿臭骂!”秦大沛恨恨地说,“吓的!”
“为啥?”林天野仍然问。
秦大沛咬牙说,“这边事发了他才想起当耳报神,罪如通敌。”
林巍抿着嘴乐。
“笑什么?”秦大沛又起了仇恨,“你就是敌!”
“不能弄死就装点儿糊涂。”林巍说他,“整天这么立场鲜明,自己不累?”
“我不时刻警惕,谁能替我维护城邦安危?”秦大沛仍旧瞪他,“累不死就得盯着你。”
林天野舒坦了,“看不着这一幕我的日子可怎么过哦?”
秦大沛和林巍一起瞪他。
林天野当看不见,“冬阳挺好啊?”
“比咱仨好!”林巍划拉一圈,“没石膏没钢板的,正正常常上班。”
“嗯。”秦大沛也说,“浩子总跟我联系,说冬阳不怎么麻烦他,跟同事们处得都融洽。本来么,我秦大沛的弟弟,哪能一点儿本事没有?以前都是被这个居心叵测的坏玩意儿压制住了。憋屈!”
“后面有啥打算?”林天野问,“不出去看看了?”
林巍摇头,“隋萌那边也都是喜报,冬阳不愿意出去,不强迫他。但我还真有点儿别的打算……”
“啥打算?”秦大沛先问。
林巍看向他,“冬阳没跟你说啊?”
秦冬阳不但和朗乾的同事们相处得好,同水隽影的关系也亲近了许多。
水隽影到底是身体欠佳,林巍和秦冬阳日日回去,她不能天天帮何姨的厨,但却改了从前不与家人同桌而食的习惯,告诉何姨吃饭时候去房间叫她。
只要秦冬阳在就自然而然地接下这个任务,次次都礼貌而又认真地过去请。
没人刻意难为他,林巍也松了些心防,到家之后该洗澡洗澡,该弄案子弄案子,不再时刻盯着秦冬阳,凭他自己在小楼里面随便行走。
某一天,水隽影睡得太熟,秦冬阳敲了几下门后没得到回应,下意识地推了推,房门应声而开,整个下午都在进行家庭治疗的水隽影合衣睡在床上,床对面的电视里播放着心理学方面的讲座。
秦冬阳对那方面的东西极其敏感,当时就变了脸色。
水隽影恰好醒来,望见秦冬阳的身影,抱歉地说,“着急了吗?我有点儿累,不好意思。”
秦冬阳立刻收拾情绪整合神色,态度平和地等水隽影出来吃饭,这件事却成了块砖头,始终压在他的心上。
“林伯母知道我的事吗?”他问过林巍。
林巍不明白,“什么事?”
“抑郁症的事情。”
林巍摇头,“她又帮不上忙。你觉得有必要告诉她吗?”
秦冬阳没往下接,疑虑却始终在心头缠绕。
又一个周末,气温骤降,林巍前一晚熬了大夜,早上睡懒觉不起床,秦冬阳躺不住,自己下楼吃早点,何姨见他不慌不忙没什么事情似的,求助说,“我要给水女士的床铺加厚垫子,加之前想支起来彻底打扫一下床底,小秦先生如果有时间,帮我一下好吗?”
秦冬阳当然不会拒绝。
吃过早点他同何姨一起去水隽影的房间,水隽影道过谢后坐在轮椅里看电视,屏幕上仍旧播放着心理学讲座。
秦冬阳见她并不背着自己,忍不住问,“林伯母对这方面的东西感兴趣?”
水隽影按了暂停键,淡淡地说,“我在自救。”
秦冬阳一惊,“自救?”
“心理疾病比身体症状隐蔽多了。”水隽影点头,“如果没有偶然接触到相关知识,我可能一辈子也意识不到自己有心理问题。”
秦冬阳全没料到竟然会出现这种转折,“您?”
“嗯!”水隽影见何姨不用他帮忙了,提议说,“推我去客厅里转转吧!”
秦冬阳推着她出门,脚有些僵。
太意外了。
“我们三个都不够健康。”水隽影又缓缓说。
秦冬阳一顿。
“吓着你了?”水隽影问。
“不是。”秦冬阳有些气促,“只是这个结论……不能随便下吧?”
外面突然下了雪,水隽影示意他往窗边走,而后对着一空细白幽幽地道,“我原名叫水玉清,因为从小喜欢跳舞,自作主张改了名字。父母觉得从艺没出息,不支持,但我不怎么听话……林巍的倔,很像我。可是那个年代不容易倔成功,硬被家里安排着结了婚,结婚就怀孕了,我太年轻,把那份挣扎不过命运的愤恨转移到林巍身上,觉得被他拖住了脚步。他三岁时我私下里联系好歌舞团,想偷着出国,他爸爸派车追我,就出了事,一辈子这样。我想死,折腾了几十年,老林又在意事业,又得密切关注我,满怀愧疚,疲惫不堪,加上不懂教育,笃信棍棒底下出孝子,生生地把林巍逼得仇视父母……”
秦冬阳深吸口气,听不下去。
“可惜我们一直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失职,”水隽影倾诉地说,“明白的时候就太晚了。他小时候总要妈妈,但我时刻抱着走和死的决心,不想他太依恋我,挺狠挺残忍的……可我既没走也没死,活了这么多年,相对折磨……头发白了才知道自己逼了他爸爸一辈子,也害了他。身体残了,我的心就病了,可我不懂,直到偶然间在电视上看到那个恒河猴试验。林巍小时候,总是试图凑近我,满眼渴望张着小手……我永远都推开他,他太像那个小猴子了,可怜……”
秦冬阳眼睛湿了,不忍打断水隽影,也不忍听。
“懂了就来不及了。”水隽影叹口气,“他已经长成那么老高个子的大男人,谁也不信,把他爸爸当成仇敌,把我……”
“伯母。”秦冬阳轻哽,“不会晚。”
“他靠一口堵狠活着,活过了幼年童年和青少年。”水隽影摇摇头,“就那么成人了,父母再幡然悔悟,对他来说是另外一种残酷,等于推翻他独自建立起的一切防御,逼他为了不值当的亲情自毁长城,那会抽掉他的脊骨毁坏他的意志……改不了的错误就维持原状吧!绝大多数人都是带病生存,遇到我们这样的父母也是他的宿命。”
秦冬阳消化不了这些,无法解劝。
“我看那些东西,是学习是了解,是自我诊断和寻求方法,希望自己少愚执些,不再往他身上加码。”水隽影继续说,“他爸爸成功在刚直上,也失败于刚直。夫妻之间的债与欠无从衡量,两相耽误彼此折磨,没有对错得失,不用算了。林巍是个无辜生命,来到这个家庭,是我和他父亲的亏负。我懂得晚,老林懂得更晚,但懂一点总不不懂要强。”
秦冬阳心痛喉酸,难以言语。
“谢谢你肯陪他。”水隽影最后说,“受苦的人总是古怪,像那个小猴子,尖叫阴鸷,远远不如同类可爱。林巍被我们弄走了形,太难解脱。你肯陪他,是他不幸之后的幸运。”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