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家里又不是现场,我先进去看看不行么?
不要急,马上好了正说着,屋里民警喊了一句可以进来了,仲磊冲进去,见到了一个直挺挺坐在椅子上的小孩,椅子往下滴着水,手上脸上都有些痕迹,看到他进来,声音里带着哭腔:磊哥
仲磊捏了捏他的肩膀:没事了,别怕。冷不冷?去洗个热水澡吧。
老方在旁边加了一句:是得好好洗洗,法医说衣服上还有些人体组织。
季苏缅眉头一皱,腰一弯,哇的一声吐出来。
仲磊来不及拿纸巾,只能先扶住季苏缅,回头给了老方一个白眼:您老非要说得这么明确么?还嫌不够恶心?!
哦,不好意思,快去洗澡。
你别走,给我擦干净!
门口的取证工作做得有些徒劳,大雨把能冲刷的都洗得很干净了,屋顶也取不到什么有价值的痕迹,只能先带着血衣离开。等这一切结束,雨渐渐小了,世界才重归宁静。
季苏缅缩在被子里,眼神呆滞,仲磊把山药排骨汤递给他,他本能地伸手去接,又缩回手皱了皱眉:磊哥,我喝不下,还是很想吐。
那给你留着等会儿再喝。还是你想喝点粥?
什么都不想吃,你先吃吧。
仲磊做了几个菜,都没端出来,怕菜的味道太浓,自己在厨房胡乱吃了几口,出来发现季苏缅已经睡着了,躺在他床上。他给床头放了瓶水,打包了鲈鱼,出门去找老方。
好几个月没吃过你做的菜了,这鱼真不错,酸辣清甜,开胃!老方一边吃一边赞叹。
行了,吃你的,别费劲想词儿夸我。
你们不吃么?
小孩吃不下,已经睡了。
老方笑笑:吓够呛吧,我过去的时候他就坐地上,动都不敢动,我给他拖起来塞屋里的,哈哈!
还笑!这是个命案么?
老方瞬间严肃起来:看这出血量应该是的,不出意外的话现在应该在排查周边,你家屋顶上只扔了件衣服,线索太少不太好办呐。而且咱们这儿连个监控都没有
谁他妈这么缺德!
这都不是缺德的事儿了吧,命案,缺的是人性。
沉默了一会儿,仲磊问:之后还会找他问话么?没他什么事了吧?
应该不会,口供给得还挺清晰的。
你不是说他吓傻了么,怎么还能清晰?
身体动不了又不代表脑子坏了。
嗯,行吧,你吃着,我回去了。
季苏缅还睡,但不太安静,仲磊坐在他脚边打游戏,时不时被他踢上一脚。他看着枕头上的脸颊,抓着被子的手,床单的压痕,和他歪歪扭扭躺着的弧度,大雨过后的晚霞异常绚烂,从窗户透进来紫红色的光,季苏缅的脸被映照得泛上一层红,整个画面都美得诱人。他慌忙挪开视线,但是那个画面始终在眼前,宣告着什么,越过他堆积如山的往日,扰乱他的安宁。他不得已闭上眼睛,头靠在墙上,极力想抹去脑子里的混乱。
不知道睡了多久,又一次被踢醒,才发现被子已经被他踢到一旁,人瑟缩着,又踢,你不冷谁冷。仲磊心里想着,给他盖被子才发现季苏缅的呼吸有些急,眉头皱得很紧,很难受地小声哼唧。
额头有些轻微的热,他爬上阁楼找药箱,测了体温38.2,不太高。他抱起季苏缅,往他嘴里塞了颗药,起来喝水,把药吞了。
季苏缅很听话地吃了药,缩在他怀里,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句:爸爸我冷。
爸爸仲磊失笑,捡来养了一年多果然养成了儿子。他伸脚去捞被子,拽过来给他盖上,依旧坐在他背后。
季苏缅侧过身,像一只猫一样缩成一团,还是叫爸爸,头疼。
嗯,刚吃药,一会儿就好了,再等等。
季苏缅没再说话,片刻之后又说:爸爸热。
仲磊摸上他的额头,果然出了汗,把他的手臂从被子里放出来:这样,好点了么?
爸爸,我好累活着,怎么这么辛苦
仲磊不由得抱紧了他,低头耳语:我知道你累了,你很辛苦,很努力地生活。
没听到季苏缅有什么回应,他继续说:也许疲惫感就是这样,你旁观着一个长得很像你的人,在一个没有窗也没有门的密闭空间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你想表达,但只能画抽象的画,没有人能懂,你也不能告诉他,我能明白,他说不出来,也走不出来。
这话不知道是在描述谁的感受,季苏缅没有在和他对话,他意识不清晰,只是自顾自地呓语:是不是像妈妈一样就什么都不用管了。
不行!季苏缅,你不许这么说!不能这样想!你醒醒,别睡了。
依旧是没有醒,他脸色苍白,眉头拧在一起舒展不开,喊着冷又往仲磊怀里缩了缩,抓着他的衣服不放。
爸爸,我想你
等你好了,就带你去见他。
第16章 杏园13
这一晚,仲磊没去楼上,他在季苏缅身边坐下,以便照顾这个一直不退烧一直叫爸爸的孩子,并且从心底里涌出一股莫名的父爱。他看了看时间,距离上次吃药已经过去了四个小时,烧不仅没退,体温还越来越高,还开始了吭吭吭地咳嗽,怎么叫都不醒,他又给季苏缅喂了一颗药,拎起他扛在肩上出了门。
季苏缅在恍惚中感觉到一块大石头压在身上,动弹不得,全身无力还很想吐,整个胸腔都像是被点燃了一般,但想咳又咳不出来,他拼命挣扎想要摆脱这块石头,费尽了力气,终于醒了。
头朝下的感受让发烧更加痛苦,他抓了抓仲磊的衣服:磊哥磊哥,放我下来。
仲磊把他放下的瞬间,一通急促的咳嗽声,似乎把杏园一村的夜色都撕开了一条缝。
仲磊轻轻拍着他的背,听到他缓过一口气,悠悠地说:磊哥,扛得太难受了,我感觉,五脏六腑都要从嘴里,吐出来了。
他没忍住笑出声,走到他前面,蹲下,拉着他的手让他伏在自己背上:背着走总行了吧。
去停车场的这段路,仲磊走得不快,季苏缅能醒,甭管是怎么弄醒的吧,说明还不算很严重,到了医院也许挂瓶水就能好。他给副驾座椅调了一个既能躺着又能被安全带固定的角度,把他安置好,一路开到六附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