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那儿,什么工作?
他们圣诞活动的歌手急性阑尾炎突然住院了,到处找人救场,但圣诞节你也知道,活动早就订好了,你愿意接么?
唱歌?
孙恬恬预感他会立刻拒绝,但想到前一阵子频繁收到的消费提示,那张卡的余额已经所剩无几,她赶紧加了一句:我知道你不想唱歌,但就唱这一晚上,收入还挺可观,你要不要先别拒绝,考虑看看呢?
什么价?
给我的报价是5万,我说太着急了恐怕请不到,他们说价格还可以再谈,你如果愿意的话我就去让他们加价,放心不会亏待你的。
仲磊笑了:还加价,他们愿意用我么?
我旁敲侧击地问过,老板说只要唱的好,其他都不重要,而且酒吧里黑灯瞎火的谁知道是谁啊,但他们也有要求,需要能唱英文歌,圣诞节当天他们的工作人员都是打扮成圣诞风格的,这个你能接受么?
英文没什么问题,但唱个歌还需要cosplay这也真是够麻烦的。
磊哥,机会难得,我拿到这个工作都没跟别人说,截下来当成私活,先来问你的。不过你要是实在为难我就扔给别人,没事的。
行吧,去谈吧。恬恬,你现在可以啊,以前买东西都不会砍价的,每次出门人一多恨不得牵着我的衣服。
孙恬恬沉默半晌:磊哥,你不在,没人护着我也没人惯着我,只能自己单枪匹马出去拼,没办法,被迫成长。
拿着手机的仲磊皱了皱眉:嗯。先这么说,谈好了把细节发给我。那个辛苦你了。
季苏缅想象的圣诞浪漫烛光晚餐看来是泡汤了,他也不想出门,出门随处可见拿圣诞节当情人节过的情侣,而他已经偷偷地准备好一支槲寄生,准备挂在客厅,意图不言而喻。
此时培训学校的群里有人问他圣诞节要不要一起出来玩,算是彻底结业之后的散伙饭,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当天早晨送季苏缅到了骏威楼下,仲磊看他闷闷不乐了几天,也猜到是在闹圣诞节的脾气,揉了一把他的脑袋:圣诞快乐啊,今天的午餐便当有惊喜!
季苏缅还是不太高兴,嘴角挤出一个生涩的笑容:谢谢磊哥,圣诞快乐。
下了车,他飞奔到前台,打开袋子,一张巴掌大的小贺卡:
To Aiden,
Merry Xmas.
ZL
不到20个字母,真够简洁的,哪怕你写个dear Aiden呢,也能让人高兴一些些呀!
今天中午的便当盒里是传统圣诞餐,一支火鸡腿,几块烤五花肉,连布丁都做了,季苏缅盘桓在心里好几天的低落情绪也消散了不少,仲磊总要赚钱生活的,他没有必要也没资格生这种气。
第20章 七景4
像是所有人都回不了家一样,圣诞节的晚上异常热闹,这天skyline只接待预约客人,仲磊下午两点就到了酒吧,和乐队确定表演曲目,粗略地排练了一下,唱歌对他来说是驾轻就熟的事,稍微练习一下就能唤醒那个技能。
他想起几年前,也是圣诞节的晚上,岩土的小型演唱会结束,他身体不太舒服先回了家。那一年的流感病毒来势汹汹,他不幸中招,坚持着唱了一晚上,结束的时候已经说不出话,没参加庆功宴,回家倒在床上就睡了。睡到凌晨三点醒来,许辰没回家,也没有消息,他尝试着打电话,一直没接,他就这样凝视着无声的黑暗,直到窗帘的边缘慢慢透进光。
仲磊一向饮食健康,规律锻炼,身体素质很好,那可能是他能记得的,最难过的一夜,发热,全身酸痛,呼吸都需要用力,后来知道那个人在做背叛他的事,于是回顾那一夜,便更加荒诞更加难受了一些。
时隔多年上台表演,仲磊倒还算自如,毕竟酒吧里大部分人都致力于灌自己和灌别人,只要唱得还行都能说得过去。他还记得在台下找一个距离不远不近的点,比如圣诞树右侧那盏蓝色的小彩灯,在一串红色和黄色的小灯里面,它是一个不知道怎么混进去的异类,他的视线一直围绕着那一点蓝,让台下的人看上去疏离又深情。当他唱到《Last Christmas》,This year,to save me from tears,Ill give it to someone special的时候,他突然发现,小蓝灯右后方,确实出现了一个someone special。
季苏缅那天晚上在家吃了仲磊给他留的晚餐才出门,到skyline的时候已近九点,前同事们酒已经喝了好几轮,他好不容易挤到座位旁边,背对着舞台坐下,加入到摇骰子的游戏里,首轮恰好摇到了空杯,于是他乐呵呵地往杯子里倒酒,听到背后传来一句Last Christmas,I gave you my heart他手一抖,酒洒了一桌。
太熟悉这个声音了,从前的耳机里,这一年的家里,都是这把声音陪他,他猛地回头,看仲磊坐在高脚椅上,和以前不同,以前他在岩土需要弹键盘,但在这里不用,只负责唱歌,一件红白相间不知道是斗篷还是大衣的外套,被他歪歪地披在身上,显得懒散,配合着加了爵士调调的这首歌,更有些游离在热闹之外的冷漠,让他觉得晕眩。
下意识地想跑,但身体仿佛被钉在了椅子上,不能动也不想动。
仲磊注意到了那双注视的目光,先是微微惊讶,随即又笑了,朝他扬了扬眉毛。
这种程度的遥遥相望让季苏缅揪心,他无法避免自己胡思乱想,想为什么仲磊要来酒吧唱歌,是不是因为他把积蓄都扔进了医院,砸进了他家这个深不见底的坑;又或者,他还在怀念以前光鲜耀眼的生活,不想再这么辛苦下去了,想要重新开始;还是说,他在自己看不见的时间里,一直在打两份工维持生活他看不到自己脸上的表情,只知道维持不动声色实在太难,他重新转回身,刻意忍住不看他,和同事们喝酒,一杯接一杯地往嘴里灌。
这种程度的遥遥相望让仲磊觉得有些美好,原本是看在钱的面子上勉为其难地唱一晚,没曾想季苏缅来了,并坐在那盏小蓝灯的后面,正巧就是他安放视线的地方,这么一来,圣诞节就像是陪他一起过一般,那些唱给陌生人听的歌顿时便有了着落。他在乐队休息的间隙穿过人群,走到季苏缅身后,在他耳边用不大不小恰好能听得清的音量说:待会儿别走,等我一起。
季苏缅感觉耳朵好烫。
圣诞夜的最后一首歌是轻快愉悦的《Santa, Cant You Hear Me》,仲磊不太熟悉,盯着谱架上的歌词唱,还不忘朝季苏缅这边看过来,他看到一个两颊绯红的小孩在跟着节奏跟着人群蹦蹦跳跳,双手举高摇晃着脑袋,一时走神竟漏掉一句词,而台下几乎全是不太清醒的人类,没人发觉也没人在乎。
这夜的狂欢散场之后,季苏缅又一次被仲磊扛在肩膀上,塞进了车,他坐在副驾嘟嘟囔囔地抱怨:又扛我!人家哥哥都是抱着的,你每次都像扛大米一样扛我,这样好想吐啊!你就不怕我吐你身上吗?
切!大米我倒是可以抱,你比大米重多少自己心里没数么!
那你背人家也行啊,扛着难看死了
丢脸也不丢我的脸,再说了你朋友不都已经走了么。
那我也不想扛,以后背好不好?
还有以后?!季苏缅你以后不许再喝酒了!再喝多我就给你扔马路边!
他嘴上说着麻烦死了,还是把季苏缅背回了家,刚进家门,他蹲下,说:到家了,下来吧。
季苏缅没动,依旧伏在他背上,搂住他的脖子,甚至比刚才更紧一些。
磊哥,你怎么这么好,你可不可以,让我喜欢你?
仲磊背着他爬上六楼,已经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了,这么一来更要命,他心脏狂跳,呼吸一窒,一口气没倒顺,连连咳嗽。
季苏缅还是没松手,也不知他是真醉还是半醉半醒:磊哥,我以后会努力赚钱,你别去唱歌了好么?我看你穿成那样,在台上唱歌,唱得那么好,却没人听,我心里特别难受
仲磊自己原本没感觉,被他这么一说,无端地生出一些委屈,但这根本算不上什么委屈,上台表演总会这样的,有人喜欢你也一定会有人厌恶你,而且讨厌你的理由是那么的丰富多彩,这一点,随便哪个公众人物都深有体会。他笑了笑,问:为什么不能唱歌?我唱得又不难听。
是很好听,但我就是就是不想让你因为,因为经济原因,用你不喜欢的方式赚钱。
仲磊蹲得腿麻,把他的手从自己脖子上解开,拉着他一起坐在地上:你又怎么知道唱歌是我不喜欢的方式?
季苏缅无话可说。
我今天去,其实是帮朋友一个忙,临时救场的,不是在那儿工作。他避开了钱这个话题,这个俗不可耐的事物,让这孩子压力大到无以复加。
哦。季苏缅把头靠在仲磊肩膀上,磊哥,你说我妈妈,她被精神病折磨了很多年,真的希望我这么费劲地维持她的生命么?我每次去跟她聊天,总是自顾自的说话,说一些我以为她会想听的话,但其实她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不管出了什么事都不要回国,要好好读书。我觉得她会生我气,一定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