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日子过得太轻松,确实不太容易写出悲伤的歌,他神情不属,在纸上写写划划,一整天就快过去了,还是只有那么几句,曲子倒是弹熟了。
赵元看季苏缅进门,招呼他过来:饿不饿?
我不饿,干爹你今天做好吃的了?
你喜欢的油爆虾呀,今天的虾很新鲜。
磊哥吃了么?他还没忙完啊?
他呀,在这儿待一天,跟小学生写暑假作业似的,一会儿站起来伸懒腰,一会儿去院子里逛两圈薅我的花花草草,上厕所、喝茶、刷手机,忙得不行,正经事儿没干多少。
哈哈干爹你真像家长。
我本来就是你们家长!
赵元去厨房做菜,季苏缅没跟去,就在吧台旁边坐着看仲磊弹琴。他弹几小节就停下,在纸上写几笔,然后再从头开始连贯起来,眼睛垂着,蹙眉的同时嘴巴还会轻微嘟起来,难得透出些可爱的神情。嘴里轻轻哼唱,遇到卡壳的地方就挠头发,四下张望,见季苏缅盯着他,笑笑,又低头写。
还真的挺像小学生写作业。
季苏缅走过去坐他身边:累不累啊?
比开车累,看来体力劳动还是比脑力劳动简单一些。
写完了么?
写了一小段,悄悄给你听一下。
他弹琴,轻声唱:
生若梦时的悲哀
无法言喻的存在
误以为玻璃迷宫是我们的花园
只此一回,你在外面,我在里面
只此一眼,既非正面,亦非反面
你带走了那年夏天的璀璨
我捡起阁楼里隐秘的尘埃
你一无所在,又无所不在
你是月亮,我是孤狼
你在我的梦里自由出没
入眼皆是,少年模样
不去不留,一枕黄粱。
当晚他们谈起这段歌词。
我没有别的文字,只有记忆。仲磊说,写的是我曾经做过的一个梦。
看着,很伤感。季苏缅说。
他们重新在一起之后,极少说以前的事,偶尔提起,大多也是聊杏园,那一段互相放弃又割舍不去的日子让人揪心,他们也刻意避而不谈,仲磊把这段词拿出来给他看,说起了当时的心情。
在体育场遇到你之后,我又梦到了一次,你还是在球场打球,但看到我就跑过来,我开心又激动,就反正都挺冲动的,他低头笑,把你球衣都扯破了。
季苏缅嘶地倒吸一口气,一脸为难:扯别的衣服行么,黑曼巴那套很贵的。
仲磊瞥了他一眼,继续说:后来醒了就很难过,写了这几句。
磊哥那你为什么不把梦写在里面,增加一点戏剧冲突呢?
仲磊脸色突变,难以置信:你还真敢想,你见过谁在正经歌词里写黄段子的么!
黄段子?什么黄段子?
衣服都扯破了你以为是干嘛?
啊?噢!是那样啊!我以为你很生气跟我打了一架季苏缅傻笑着摇他的手臂,哎呀我理解能力有问题。可是磊哥为什么你这么难过的时候还能做春梦啊,我那段时间一想起你就只想掐自己大腿,疼一下才能把心里的难过掩盖过去。
这位仁兄,我能控制自己做什么类型的梦么?
那你那么想我就不能来找我么?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
就没有!最后还是小瑜姐求你来你才来的!
原本是个打开心扉互诉衷肠的温情戏码,却被聊成了互相抬杠,也是件挺不容易的事儿。但仲磊看着季苏缅时而狡猾时而懵懂的神态,这张脸居然让他对歌词的走向有了另一种构思。
聊到最后,季苏缅说:磊哥,其实如果你自己不介意的话,在小酒馆唱歌也挺好,还有自己的创作空间。
嗯,不过我对表演没什么兴趣,但如果有作品,卖版权也是可以的。
哎磊哥,过阵子有项目奖金发,咱们去开个联名账户存钱好么,算是咱们家的房产基金。
好啊,到时候可以买个低风险的理财
这一年深秋意外的冷,所以周末早晨,势必是不想起床的,他们缩在被子里腻歪,手机一响,季苏缅哀嚎一声:不要啊!太冷了我不想起床不想加班!磊哥你把我封印在床上吧他把被子往脸上一盖,作鸵鸟状。
仲磊帮他接通,点开免提,故意放在他耳边,原以为是工地又出了什么状况,却听电话里有人说:季先生是么?我是黛山路派出所的民警,我姓金。
黛山路,是他户籍所在地的片区。季苏缅忙坐起来:我是季苏缅,请问您有什么事么?
是这样的,有一位从澳洲来的陈家斓先生想要联系到你,找到这里,我们已经核实了他的身份。
啊?确定是找我么?我对这个名字没什么印象。
确定,他之前来过我们派出所找苏婉怡女士,苏婉怡是您母亲对吧,他应该没有找错人。这样吧,电话里就不说太多了,如果不放心,你可以到我们派出所先跟他见一面,确定没问题再另找地方谈。
季苏缅答应下来:好的,那我大概一个小时到。
挂了电话,仲磊默契地跟他一起起床,他问:你妈妈那边,有在澳洲的亲人?
季苏缅摇摇头:没听说,我只知道我的外祖父母都在香港,我妈不也是从香港跑出来的么,她很少提起父母的情况,我也没敢多问。
去看看吧。
他们在派出所见到了一个男人,四十岁左右的年纪,中等个头,眼睛里带着浅浅的笑意,显得友善却疏离,他穿着标准的西装四件套,递上来的名片写的是苏泓集团首席法律顾问。
季苏缅已经猜到他是什么人,还是问了一句:苏泓集团,是我妈妈家那个苏么?
是的季先生,前董事长是您的外公苏扬先生,我是苏先生的助理。一口极力想要说标准但硬件条件实在不行的粤普。
前?
苏扬先生上个月在悉尼过世了。
哦。So sorry.季苏缅的嘴比脑子先一步行动了。
陈家斓笑了一声:这话需要我对您说,请节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