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你含血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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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害了,俞汉广。会说话的市场经理一抓一把,打得过程序员的就你一个。
池斓才安抚完卫波,说是先和俞汉广知会一声,再让两个人面谈,然后才走进会议室。
她进爱梦四年有余,平时和俞汉广多有工作交流;两人又都是闻弦歌知雅意的人精,关系维持得相当不错。
还有,喏,这里,她又指了指自己的脚踝,有意活跃会议室中凝滞的氛围,怎么着,也得给我买瓶红花油吧?
对不住。俞汉广此刻没心思跟她逗闷子,老孟派你来兴师问罪的?
即使孟总不说,我也有义务调查清楚。池斓声音清脆,你怎么把人家新来的程序员给打了?
行吧。
同样的问题,直属上司万敏哲一小时前问过,CEO孟艾半小时前问过。
这是俞汉广今天要面对的第三次回答。
我已经向老板们解释清楚了,那小子工作能力不行,代码出了问题。被我指出以后,是他气不过先动的手。俞汉广搭在大腿上的手指又弹起了音阶,我真的,真的,是正当防卫。
这句话他已经说累了。
池斓没再绕弯子:我怎么听卫波说,是你改了他的代码?要真是这样,他打你确实情有可原。
俞汉广腾地站了起来:你不要听信那小子的一面之词。池斓,凡事先问为什么,再问是不是。代码是给我们运营活动写的,出了问题,大家都要背责任不说,项目进度更是会被延迟。暑假的时间节点是做增长的黄金期,一分一秒都等不来。
你说我改他的代码,对这个项目、对市场运营组、对我本人,有什么好处?
池斓被俞汉广连珠炮一般的解释唬住了,只觉会议室里闷得透不过气。
她眼神下意识转向窗口宜州地处江南,气候潮湿,夏日更是晴好雨奇;此时天上的乌云溜得极快,一场雷暴近在眼前。
当然有好处。
池斓吓了一跳,扭过头来,发现卫波不知何时来到了会议室外,手里还攥着
一瓶红酒?
窗外黑云压城,会议室内的白炽灯全开了,走廊因为玻璃门贴膜的漫反射,有些阴晦。
隔壁的产品分析会再次停下,已经有员工暗搓搓地奔赴在吃瓜前线,不停往外探头探脑。
玻璃门被一连串的声响带得微微震动,像两个结界中一条摇摇欲坠的边防线俞汉广在明,卫波在暗;而池斓站在门口,挡掉了些剑拔弩张的空气。
卫波淡定地晃出了个摔瓶子的动作:当然有好处。否则,你怎么安心喝红酒?
这下轮到俞汉广不淡定了。
这瓶红酒是他最近的工作重点。
爱梦游戏成立七年,种子长成了小树苗,此时正值B轮融资的关键阶段。几位老板的意思是,抓紧时间王婆卖瓜,好好做做宣传。
宣传自然要找媒体勾兑。俞汉广所在的业务群一直没有专职公关,用孟艾的话说一亿美金估值以下的公司,不需要设公关职位,活儿于是理所应当地落在了市场运营组的俞汉广头上。
两周后,爱梦会邀请游戏行业内的几家重磅媒体来公司参观交流。
俞汉广知道融B轮对公司、以及对他自己的意义,因而为了活动操碎了心。大到过方案、选场地;小到改slogan、买物料;他事无巨细,亲力亲为。
前段时间,他打听到某知名媒体号称妙笔铁肝的首席记者也会出席,名记不常露脸,是看在老板们的面子上才答应下来。搞定这位,比搞定那些来混车马费和茶歇的小媒体要划算得多。
媒体老师一旦打响名气,和企业的关系就成了攻守之势异也,因而俞汉广极为重视。
妙笔铁肝的一大爱好就是木桐酒庄的品丽珠原来铁肝除了公关稿赶得快以外,还有爱喝酒这层意思。
木桐酒庄远在大洋彼岸,品丽珠名气大、产量少,俞汉广发动了所有能用得上的人际关系,才七拐八拐找国内代理的门路搞到了一瓶。
办公室没有合适的柜子,他就索性把酒箱宝贝似的靠桌边放着,让它随时处于视野安全区域,方才安心。
而这瓶酒,正握在卫波的手中。
俞汉广积攒的怒气瞬间变成了惊惧,结结巴巴道:卫卫波,你先把酒放下,有话好好说。
我放下可以。你先回答我,代码是不是你改的?卫波问。
我没有。他语气还是很硬,还是那句话,改代码对我有什么好处?
卫波看了看红酒,视线又转向俞汉广:你本来就不想做这个运营活动,改代码纯粹是要把锅扣到我头上。我初来乍到,在外界看来难免会捅娄子;我犯错后,你再随便找个理由把我赶走,这并不是难事。
一旁的池斓笑容僵在脸上,慢慢挪动着火烧似的肿脚踝,试图逃离这场针尖麦芒的对局,生怕被随时窜出的流矢误伤。
她心中暗想,爱梦虽然工资高,但这工资至少得掰成三瓣儿:一瓣是医疗费,另一瓣是精神损失费。
最后一瓣,才是正经的劳动报酬。
电脑在你手上,我怎么改?用意念吗?见卫波猜中了自己的心思,俞汉广避开他的目光,垂下眼皮才发现前胸的汗浸湿了T恤。
卫波道:前天运营会上,你就坐在我旁边。当时我调出了代码页面做了最后的检查。后来因为接电话,暂时出去了几分钟,你就是在那时候,删掉了一小段埋点触发代码。
没有埋点,活动页面就无法计数,最终的后台里缺了实时参与人数的统计功能,这对于线上运营活动来说是重大失误。
再诛心一点说,它更是代表着写这段代码的程序员既蠢又懒。
卫波一直记得俞汉广发现问题时嘴角挂着的嘲笑。那丝嘲笑弧度虽浅,但在卫波眼里,是对他最深的侮辱,更是让他率先冲俞汉广挥拳的导火索。
项目很赶,你一直催我。运营会后活动就上线了,我没来得及复查,接着,你就来找茬了。卫波面沉如水,却丝毫不给俞汉广接招的机会,事实就是这样。
雨滴开始淅淅沥沥地往下落,不时打在玻璃上,暴出特有的破裂声。
俞汉广头皮发麻,仍在强撑:哟呵,事实?没有证据就做有罪推定,然后咬死这是事实。程序员的逻辑果然缜密呢!
卫波捏紧酒瓶,手掌盖住软木塞:会议室人来人往,我们的位置又靠边,那里是死角,电脑屏幕背对着摄像头。你一定是知道了这一点,才会这么有恃无恐。
俞汉广怒道:你含血喷人!
卫波冷笑摇头:事到如今,你还撒谎。
说完扬起酒瓶,作势往墙上摔去。
别别!卫波,卫总,卫老师!俞汉广急得挥出了手,就差跪下了。
代码确实是我在运营会上改的,对不起,对不起,我向你道歉。你快停手停手啊!
天边一声炸雷倏地劈了下来,盖住了玻璃碎裂的声音。暗褐色的液体迅速蔓延开来,渗进会议室的地毯,如一滩骇人的血迹。
突发心梗要就地平卧,含硝酸甘油。公司有硝酸甘油吗?卫波好整以暇地看着手捧心脏、脸色煞白的俞汉广,我学过急救知识,可以帮忙胸外心脏按压。
俞汉广气恨交加,半句话都说不出。
他瘫回转椅,直勾勾盯着地上的酒瓶残骸,不知道此刻的酒瓶和自己的心,究竟哪个碎的片数更多一些。
等一下
这酒,这酒怎么还起了浮沫?
俞汉广倏然从椅子上弹起,蹲下身,手指沾了些血迹,送到鼻尖嗅了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