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狮(58)(2 / 2)

孟艾抿了抿略微干涩的唇:我是该问你,为什么这么做,对吧?

你虽然是庸才,但并不蠢。杨烨身子微俯,面上竟带了一丝难过,我人穷志短,爱财如命,钱送到手边,不拿是傻子。

孟艾却眼皮紧绷,雕塑一样纹丝不动。

杨烨似是读懂了孟艾的心思:你爱信不信。

诡异的火药味在房间里流窜,在场所有人不约而同沉默。

可这种沉寂,不似以往讨论工作时因思想交锋而产生的短暂缄默,更像是暴风雨前平静的僵持。

平静,但窒息。

杨烨,我承认,大学那会儿,我是对你有些偏见,隔了半晌,一个声音扰乱了急速蔓延的紧张气氛。

竟然是邹海遥。

但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儿了,你因为这个不得劲儿,也不至于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做得这么绝吧。

计信院三剑客?笑话一样的玩意儿,杨烨声音透着一种不甘示弱的喑哑,我对你们俩搞的小圈子可没兴趣。邹海遥,你和孟艾酒肉朋友多,最擅长干拉帮结派这种破事儿。不过我从来没稀罕过。

学校,其实和成人社会并没有什么异处,不乏拜高踩低、见人下菜的势利之事;只不过张扬的青春和集体生活,恰到好处地做了遮羞布。

俞汉广从杨烨脸上看到了此前从未见过的一种表情。

厌恶。

从一个人的爱好中,不一定能看出他的真心;但从他讨厌的东西里,一定能见识到。

邹海遥语调略高:也不知是真不稀罕,还是假不稀罕。我们没带你玩儿,你就在黑客马拉松上,给你们那支破队起名叫【隔壁差生文具多队】,看不起谁呢?

你虽然也是庸才,但记性不错。杨烨一改往日圆滑,分毫不让地回敬他,就是看不起你,邹海遥。

俞汉广看着这几个大他半轮还多的师兄针尖对麦芒,可抖搂的竟然是大学时代那些不值一提的幼稚往事,张口一个破事闭口一个破队,好奇紧张之余,又忍不住哑然失笑。

男人至死是少年不,至死是巨婴。

宜州大学计信学院的黑客松鼓励同学们发散创新,他虽然没有参加过,但也听说过队名玄学所谓奶死婊活,名字越奇葩的队伍成绩越好,因而大家在想名字时绞尽脑汁,各显神通。

什么【移不动队】,【联不通队】,【代码敲不队】,【作业写不队】,俞汉广同班有一哥们儿当时组了支队伍叫【亲亲这边建议您退队】,结果一路猥琐发育,竟然拿到了首奖。

【亲亲这边建议您退队】因为过于反差萌,还登上了校报。

杨烨的能力他看在眼里,年轻时想必更锋芒毕露。像他这样重点大学重点专业的资优生,年轻气盛,带着些恃才傲物的小性子,也是再正常不过。

瑕不掩瑜,比完美无缺更显真实。

俞汉广转念一想,又觉得哪里有问题。

除非遭受过巨大变故,否则人的性格没那么容易改变。

究竟是什么原因,让意气风发的少年成了现在这幅圆滑世故、爱财如命的模样?

他的思绪被嗤的一声冷笑打断,只听杨烨道:你们何止是差生文具多,打从投胎开始就是王炸。

从进学校第一天开始,你们走到哪里都是大家羡慕的对象。可如果没有这样的身份和家境,你们的人生还会像现在这样顺风顺水吗?

秦昊天刚喝了口茶,低咳了一声:杨烨,少说两句!什么投胎不投胎的!

杨烨顿了顿,似是给秦昊天了一个面子,降下了声调:怎么,觉得我说得难听?我们这种人投的胎,看上去可不就像个像个笑话么。

见秦昊天茶杯里的茶叶泡酽了,沉到了杯底,杨烨便道:茶是好东西,我家在宿山下面的县里,干的就是采茶的活儿。但你们恐怕不知道吧,茶更好的搭配是馒头我高中的最爱。

高中那时候,别说双休了,每个月只放一天月假。别的家长趁假期都带着好吃的好喝的来学校,我妈采茶,腰腿都落了病,到了月底,只能托村里人给我捎两袋馒头。

他双眼放空,瞳孔中却浮起茶园里层叠绵延的绿色。

那种绿色并不正常,如蔓延的霉菌,亦如他青春岁月中的一场顽疾。

茶叶末冲开,拿馒头蘸,管饱,醒困。三年了我都是这么吃下来的。

俞汉广立在沙发一旁,暗暗琢磨杨烨这波突如其来的忆苦思甜,究竟是在打苦情牌,还是妄图转移视线。

他刚想示意孟艾别让杨烨带偏了问题,衣袖却被卫波悄悄拉住了。

我住的宿舍20个人一间,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用来关战俘,说不定都违反日内瓦公约。

老师告诉我们,人生就像马拉松,要坚持。当时教室里挂着个横幅,你们知道是什么吗?杨烨自嘲道,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

话毕他望向面无表情的孟艾。

是了,孟艾这种私立高中的公子哥儿,终此一生,也不会明白这十个字。

等我学个半死进了大学,才发现人生的确是马拉松,可没人告诉我是在四百米跑到上的马拉松,我累得像狗一样,跑到最后,才发现你们早就套了我的圈。

这是他站在学校ATM机和圈存机前明白的道理。

这么说来,还挺可笑,宜大每个月悄悄往我的饭卡里打300块钱,这笔钱,怕是连你们的半件衣服都买不起。

可很长一段时间,我每月盼星星盼月亮,就盼着这300块补贴来救命。他转头对孟艾道, 我喜欢钱,有问题吗?

穷本身不可怕,不过是让人物质上寒酸些。

但穷非常可恶,因为它剥夺了一群人和另一群人站在同一起跑线的机会。

条条大路通罗马这句话没有说错,不过没有说完。

下一句是有人就生在罗马。

凭什么?

他想不通。

办公室像个逐渐升温的蒸笼,俞汉广抬手蹭了蹭额角被汗水黏住的发丝,静下思绪回想着这300块钱的由来。

宜州大学曾经因为一项饭卡隐形资助的大数据工程上过热搜。

学校会统计在食堂频繁消费、却只敢买诸如馒头油条这种廉价食品的学生,向他们的饭卡里打钱。而为了保护同学们的自尊心,这项资助除了学校和本人,没有第三方知道。

邹海遥脸色微红,脱了厚重的开司米大衣,摇头道:早先你进公司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早先,早先我确实感谢过爱梦。杨烨恢复了熟悉的沉稳,我从前司离职,头上又扣了竞业限制,但凡不错的地方都去不了,只好回了宜州。

是啊,你从京州刚回来那会儿多好啊。怎么现在成了秦昊天目光挪到杨烨脸上。

京州的大公司给自己提供了资源和机会;最重要的,大公司教会了自己做人。

利剑在少年手上是武器,可当少年变成了流水线上拧螺丝的工人后,那把剑则将他衬得像个可笑的堂吉诃德。

不只是手上的那把剑,还有胸中那些锋利的白日梦和热情,一切的一切,都被日复一日的邮件会议、便利店夜间的半价快餐、房东催款的信息、如约而至的银行账单反复冲洗。

直至锈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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