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吗?
不够。周辞十分坦诚,顿了下,道,你真正的名字叫曲小乐,音乐的乐?
我阿曲转过脸,是是的。他很快转了话题,需要几个人去看我才够?
这个不好说,有的人思念之意大,有的小。周辞道,可惜我不能去,如果我专程为了凑足思怀之意去祭奠你,那是作弊,这一份就不能算,同理,我也没把帮你雇佣些人去,只能是真正怀念你的人才算数。
我知道。阿曲的目光躲躲闪闪,我本来没打算让你去。
那你还可以找谁?
阿曲想了半天,没想出来,坐在马路边唉声叹气。
周辞不好催他,有个疑问一直想问:你落水是意外还是什么?
是意外。对方转头对上他的目光,这回没有回避,我的确一直觉得自己是个被全世界抛弃的人,但我能够自力更生,也有特长与热爱,这些都足以支撑我,我没有到那么消极的一步的,我是为了救人而出的意外。
救人?周辞眼前一亮,你救的人,乃至他的家人,一定很感谢你,走,去找他们。
不用了。阿曲将他拉回来。
你不知道救的人是谁?周辞揣测了一下,救过人之后这小鬼就死了,他不清楚阳间事很正常。
哼,我不知道?阿曲努嘴,我死后在他身边晃了七天。他恼怒起来,那是个跟我弟弟我是说,跟别墅里那位的儿子差不多大的一个学生,考试没考好,被他父母训斥了,跑到湖边寻短见。
我跳下去救他,当时我能想明白,那是落水的人无意识里的求生意志,反倒会把救人者往下按,我把他救上岸,他却把我按到了水里,他活了,我死了,但其实我也没怪他。
阿曲起身拍拍衣服,明明身上也没沾上什么,周辞撑起伞,与他一起往回走,那后来怎么了?
我死后这事情上过新闻,学校里联系媒体,想给我弄个见义勇为的表彰来做宣传,可是,那学生竟当众一口咬定,说我的死跟他无关,说他没寻短见只是贪玩下水嬉闹,说我不是为了救他当时只是巧合。
这周辞想了半天,没明白那学生的脑回路。
阿曲道:我也不明白,于是我跟在他身边,看他在家中被父母训斥告诫,叮嘱他一定不能说出真相。
他也抬手攥着伞,力道渐渐加重,似在极力控制着情绪:他父母说,要是因为寻短见而害得救他之人丧命,那么所有人都会骂他,他往后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有人指责他,所以不能承认,绝对不能。
两人已走出熙攘大街,转至一个小巷,有几个女孩子结伴路过,看周辞撑着伞,不打在自己头顶,只往旁边举着,还一会儿朝旁边说句话,一会儿点下头皱下眉,他们略带迟疑,商议了下,走到他面前,小心道:大叔,您需要帮忙吗?
周辞顿住脚,迷惘看着他们。
女孩们对望几番,更加小心道:您身上有没有戴什么牌子,家里人的联系方式,医院名称,床位号什么的
周辞眯了眯眼,向这些女孩们露出和善微笑,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多谢,我不是精神病。
女孩们只好让了路,但还是不大放心,看着他走了好远,才慢慢离去。
阿曲不满道:让我去吓吓他们。
小鬼刚要飘走,被周辞揪着后领拉了回来:他们都是好心。
好心也会办坏事啊,他们说你是精神病啊。
好心人办坏事,他也还是好心人。
小鬼横眉怒目:照你这样说,若是有个人把你害死了,他只消说一句,我是好人,我是无意办的坏事,你就能原谅了?
周辞笑起来:办的坏事,到底有意还是无意,不是他自己说的算。
哼,这是无关紧要的陌生人,萍水相逢兴许还会对你好,真正有利益冲突的时候,哪有好人,你看,我大好年岁舍身救人,结果人家就为了怕挨骂,抵死不承认。阿曲翻白眼。
你为救人而死,也曾怀赤子之心。周辞揉揉他的头发。
可惜,都被浇灭喽。阿曲拉过他的手,我死都死了,你不会是要劝我热爱生活相信他人吧?
我没劝。周辞仍旧替他撑着伞,不管又有路人投来异样目光。
那你是为我惋惜,觉得我变得不好了?
没有,你就是你,变成什么样子也还是你,没有好与不好之分。周辞道,如果我是你,我还要缠着那家人,叫他们不得安宁呢。
他这话像是在说玩笑,说罢一笑就过,阿曲跟在他身边,却慢慢收了表情,只剩些亘古的荒凉,半晌后轻吐几字:你不会。
我不会?
你不会变的,谁也改变不了你。他眼中透了些失落,兴许重来一次,仍然是徒劳。他伸伸懒腰,若无其事地四处看,很快就将这情愫掩去,哎,不过看到刚才那几个女孩子,我倒是想起来,小时候有个女同桌,对我印象挺好的。
那我们就去找她。
可是很多年没有联系了,我也不知道她在哪儿。
也许你小学老师知道,走,去你学校看看。周辞不由分说拉起他。
小学离得也近,周辞又用了个隐身咒,两人找到了当年教阿曲的班主任,班主任如今已步入中年,站在讲台上,十数年如一日,当年的教室都翻新了,找不到过去的影子。
阿曲站在这里有些彷徨,他指着那第三排的靠窗位置:我当年坐在这里。
时光倒转他仿佛看见幼年时的自己,半大孩子,眉清目秀已经看出将来帅气潜质,同桌羞红脸递给他一张淡蓝色信纸,上面画了个大大的爱心。
他收下了,瞧着那爱心只觉得刺眼,在那淡蓝色纸笺上当草稿纸乱画:没人会爱我。
女孩子当时脸色就变了,趴在桌子上哭了好半天。
周辞听他叙述完,不禁抚眉:你确定,这之后,她还对你印象好?
额是啊,她后来都不理我了,一直到毕业都没再跟我说过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算了,不用找她了。周辞牵着他离开学校。
可除了她,我再记不得还有什么朋友了。阿曲敲敲头,我成绩挺好的,倒是有些人围着我转,后来学钢琴也获奖,有很多人给我送鲜花,可是我现在一个都记不清楚了,他们就像是走马观花一般,在我面前经过又很快离开,我记不得他们,他们兴许也记不得我。
嗯。周辞点头,不记得就不记得,咱们不找了,先去你坟墓看看,把你师父的思怀之意收了,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阿曲却闪过一丝惶恐,放慢了脚步:这个你今天陪我跑了一天,累了吧,要不你告诉我怎么收,我自己去?
周辞停下脚步,狐疑看他。
他赔笑:我真的心疼你啊。
周辞看着他,点头:好啊,那你去吧。
恩恩。阿曲一喜,接过伞一路小跑。
才跑几步,衣领又被攥住,周辞拽着他的衣服,险要把他提起来:我不嫌累,陪你走一趟吧。
不用不用
我倒要看看,你这小鬼葫芦里卖什么药。
第47章 逃不出手掌心(5)
已近傍晚,不是清明中元这些时节,墓地人很少,一人一鬼在这园地里转悠,偌大墓地,碑文林立,阿曲作为被埋在下面的,对上面地理位置不熟,他也没在这里住过,不是很清楚自己究竟在哪一排哪一行埋着,只能慢慢找。
这无异于大海捞针,周辞去找工作人员查,但那工作人员大概是新来的,查了半天说没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