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想法盘旋在脑子里,体温上升,连思考也要融化了。
“【Present】。”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谌椤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有命令的话,就连思考也不需要了,只要放任身体跟随本能,跟随着他的话语,完成指令,就会得到奖励。
褚明川躺在床上,打开紧闭的膝盖,自己抱住双腿,将一切都赤裸地展示在谌椤的眼前。
藏在腿间的花穴早就泥泞不堪了,暴露在空气中,被注视着,夸奖做得好,酥麻的快感就会在身体里流窜,只想着服从。
腰在颤抖,轻颤的花穴,又感觉到有湿热的液体从子宫口里流出来,鸡巴也勃起了,前液不停地渗出来。
谌椤的身体覆盖上来,感觉到有什么又热又硬的东西顶上了穴口,随着他沉下的腰缓缓推进身体里。
“啊……嗯。”因为害怕而不自觉地漏出的呻吟声,尽管如此,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场景。
湿软到根本不需要多余的前戏的花穴被粗大的鸡巴破开,毫无抵抗地甚至主动谄媚地吮吸上去的阴唇,从来没有被插入过的地方,紧紧地包裹住强硬地插进来的异物。
仿佛不会终止的缓慢进入,终于停下来的时候,感觉前端抵住了身体里的另一个入口。
“顶到子宫口了哦。”谌椤笑着,把手指放在他的肚子上,轻轻地按下去,同时腰上微微用力。
“啊、啊啊啊……!”被从两个方向同时挤压子宫,腰不由自主地在床单上跳动着,过于尖锐的快感让身体弓起来,徒劳地想从这难以承受的强制高潮中逃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混乱的视线瞥到交合处,明明已经进入得那么深了,谌椤的鸡巴却仍然有一截留在外面。
光是现在就已经要爽得昏过去了,就这样完全进来的话,又会怎么样呢?
已经一片空白的大脑,完全没有办法抵抗这个想法。
连瞳孔都像是被操成了爱心的形状,脑子里只剩下了做爱,好像真的被搞坏了。
自发地晃着腰,试图去套弄插在花穴里的肉棒,却因为缺乏经验,没有任何成效,看起来只是在不得章法的自慰而已。
“谌……谌椤,”不知为何就觉得委屈,磕磕绊绊地喊着他的名字,向他求助,“剩下的,也想要。”
主动掰开被自己说得流水,还叼着肉棒的花穴,颤抖着继续开口,“想要全都插进来,更深……嗯啊啊!”
剩下的话语模糊在陡然抬起的叫声中。
突然发力的腰部,毫不留情地将粗长的鸡巴整根没入进剧烈起伏的女穴中,子宫口被狠狠地撞击着,嗫嚅着瑟缩成一团。
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失控的指甲在谌椤的背上滑动着,留下一些触目惊心的抓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就像是在回敬他一样,谌椤则紧紧地用手扣住他的腰,深红的指印立刻烙在了皮肤上,借着这个动作,鸡巴拖着穴肉,缓缓地拔出来。
褚明川下意识地夹紧了花穴,已经没有说话的力气,几乎是在喃喃了,“不要……不要出去。”
谌椤却依旧很冷静,坚定不移而缓慢地继续着抽出的动作,柔软的穴肉根本箍不住那冷酷的鸡巴,只是徒劳地夹弄侍奉着。
在几乎全根拔出的时候,谌椤终于停下了,突如其来的安静,在只能听到粗重喘息声的房间里,几乎像是按下了暂停键的电影。
即使是晕乎乎的脑袋,也感觉到了类似于暴风雨之前的宁静,但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准备。
沉默着,猛地刺入的腰,被摩擦得通红外翻的穴肉又被拓开,颤抖的花穴,舒服得恍惚了的表情。
“我想进到这里去。”手指再次抚上了褚明川的小腹,指间划动着,接着整个手掌都贴上去,就像子宫都被他攥在掌心里一样。
“啊……不行、这里,进不去的……”反应了几秒之后,才意识到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第一反应是逃跑,后背紧紧贴着床垫,瑟缩着的后腰,已经是无处可逃的处境。
谌椤笑了笑,没有再说话,只是隔着一层皮肉,持续不断地用指间反复地按压着小腹下的那团软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同时,鸡巴也毫不留情地一次又一次地撞在子宫上,翘起的前端像是寻找着什么一样,变换着角度。
他的动作从容不迫,好像并不着急,恒定而冷静地重复着自己的行为,但就算这样,才更加可怕。
褚明川甚至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身体深处原本紧闭的缝隙,是怎么样被一点一点强行凿开的。
“啊……不、不行,身体好奇怪……那里、不要再……”就算哀求,涕泪交加地想要逃走,也没有任何用处,甚至手上依然遵循着谌椤之前的命令,抱住自己的双腿,方便他的侵犯。
谌椤笑着看了他一眼,身体更加逼近他的双腿之间,逼迫褚明川的身体几乎对折起来,甚至能看到自己勃起的阴茎在脸前晃动。
辛苦的身体,感觉到无处可逃的心情,徒劳地啜泣着,承受着一次比一次更深的撞击。
“不、呜……”
清晰地听到身体的深处有什么打开的声音,眼前发着白光,远去的意识,连自己的叫声都听不见了,回过神来的时候,脸上有濡湿的感觉。
茫然地注视着谌椤的表情,看着他伸出手,轻轻在自己的脸上揩下了一缕白色的浊液。
迟钝的大脑运转了一会儿,才意识到那是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被顶入子宫的快感逼上了高潮,而从自己的鸡巴里射出来的精液。
被自己颜射了,这个认知出现在脑海里的一瞬间,感觉到无与伦比的羞耻,和虽然不愿意承认,然而却被骤然绞尽的花穴却完全暴露出来的,快感。
这种快感很快又被身体上的快感追上了。
被迫套在鸡巴上的,身体里紧绷的小小的环,被打开的宫口,随着谌椤挺动的腰,一次又一次地被戳开,淋漓的汁水像是没有尽头一样地从那个小肉囊里溢出来。
“不、不行了……脑袋要坏掉了……”
被顶在像是永远也不会终止的快感上,摇晃的意识,眼前一阵接着一阵地发白,颤抖着的身体。
从某个时点开始,高潮好像就没有再停止过。
身前的鸡巴从刚才射精之后,就进入了不应期,现在只是随着身体的耸动而软趴趴地晃荡着,只有前端不停地渗出透明的液体。
而女穴的高潮,则要绵长强烈得多,被日开的子宫被鸡巴一下一下拓成龟头的形状,花穴剧烈地收缩着,一直处于痉挛的状态,只知道紧紧地勒住鸡巴,每一次抽插都带出咕啾咕啾的爱液。
“啊……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摇晃的视野突然暗了下来,谌椤的双手不知何时撑在他的脸旁,覆盖在了褚明川身上的身体,突然拉近的距离,交缠在一起的吐息。
被他的影子笼罩住,对上那因为性爱而失去了余裕的,野兽捕食一般的视线,占据他的视野,同时也被他占有的身体……
被他支配,渴求,侵犯……
仅凭腰力继续的抽插,感觉到他越来越激烈的动作,在一次深顶后,猛地冲到身体的最深处。
褚明川听见自己完全无法掩饰的尖叫和喘息声,一股热流在身体的深处扩散开来。
不知道为什么,谌椤今天没有戴套,被内射的认知让身体发着抖,又小小地去了一次。
即使已经射精了,谌椤依然在体内又小小地抽插了几下,才扶住他的大腿根,慢慢地拔出来。
没有了鸡巴的堵塞,花穴里满涨的爱液和精液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漫出来,近乎失禁的感觉让褚明川下意识地夹紧了双腿。
明明是刚刚才第一被使用花穴,现在那里却大张着,被磨得发红的外阴,显示出过度使用的熟色。
身体的深处仍然残留着被撑开的触感,明明是很平常的挪动双腿的动作,却能感觉到肚子里还留有鸡巴的形状和触感,好像连脑子都恍惚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谌椤不知什么时候从床上走下去了,褚明川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苍白地瞪着他的白炽灯,能听见冰箱开合和喝水的声音。
离去的体温,随之一起从身体里慢慢褪去的快感,在乱七八糟,让人大脑一片空白的性爱后,可怕的空虚感又追了上来。
明明激烈到像是要融为一体,将自己的身体变成对方的一部分一样纠缠不清,结束之后却还是什么也不会改变。
原来人即使做了这种炽热到仿佛要互相融化的事情,无论在过程中多少次感觉到“属于”“支配”“侵占”“拥有”,但其实都没有办法真正地获得任何东西。
那些欺骗,隐瞒,无法说出口的话,到头来仍然是欺骗,隐瞒,无法说出口的话。
但如果是谎言的话,就让我们一起把它说得漂亮一点吧。
在被拆穿之前,都这样若无其事地向前走过去。
褚明川想。
他也喜欢看谌椤骗人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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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时候,听过很多关于这座城市的都市传说。
一年四季都穿同一件军大衣,在公厕里睡觉的阿毛疯子啦;拐骗小孩截肢,然后强迫他们去街头乞讨的犯罪集团啦;用铁链子把自己拴在床上戒毒,最后却把自己的手砍下来,提着刀血淋淋地在小区里走来走去的瘾君子啦;在马王庙后山的地下赌场里输得一干二净,为了还债网恋钓青年男子出来见面,然后在宾馆里把他们迷昏割器官的赌鬼啦。
对我来说,这些是故事,是传说,城市遥不可及的另外一面,一切都像隔着一层玻璃,在我熟识的那些地方发生,然而却触不可及,遥远的世界。
褚明川和我不一样,他生活在那些故事里。
当我第一次和他聊到那个阿毛疯子的时候,他说,“他啊,我知道啊,我小时候和他说过话。”
我难以言表当时的震惊,就像是只在书上看见的故事突然变成了真的。
他说,他六岁的时候,他外婆还住在隧道口那边。
“就是那栋白色的房子,你知道吧?”
我当然知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那个时代,一片灰黑色的老城区里,一切都丑陋又粗粝,隧道口的那栋白色洋房,对于住在附近的小孩子来说,是会在过家家游戏里出现的城堡。
以现在的眼光来看有点简陋的欧式屋顶和黑漆铁艺大门,已经足以满足很多小孩的幻想了。
而褚明川居然就真的生活在这种幻想里。
他告诉我,阿毛疯子当时晚上就在附近那条街的公厕里睡觉。
那天褚明川一个人在外婆家门口的那块空地玩,远远有个穿军大衣的流浪汉,一直在旁边傻笑着看他。
他玩得太开心了,跑过了头,要摔在地上,阿毛疯子一下子冲过来,把他接住了。
他外婆在家里的阳台上做事,一边洗东西,一边留意着,这回一抬头,看见外孙被那个远近闻名的流浪汉抱住了,吓得双手湿淋淋地就冲到门外来把他抢回去。
“那个人不是什么疯子,只是脑子比一般人转得慢一点,”他轻描淡写地说,“又没有家人照顾他,才会在街上流浪。”
像这样的事情,他还告诉了我很多。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人生就像一块磁铁,那些对大多数人来说很遥远又神秘的东西,总是不由分说地就已经出现在他的生活里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关于地下赌场的事情,我也是这么听来的。
从外观来看,这不过是一片废弃的平房,屋顶上盖了一些褪了漆的蓝色铁皮,裸露着砖块的墙上,用黑色的喷漆歪歪扭扭地写了一些广告。
我盯着墙上的“卖潜水衣15905804496”看了一会儿,有个中年男人从房子里出来,朝我这边看了一会儿,看见我不像是路过的样子,就走过来向我搭话。
“小同学,有什么事?”天气很热,他把条纹polo衫的下摆卷起来,露出中年发福的肚子,脸是肝红色的,带着一种习惯性的不耐烦的神色,语气倒是很和气。
天气太热了,让一切都缺乏余裕。
“我来找我爸爸,”我说,“一个多礼拜没见他了,我就到这边来看看。”
“哦,你爸爸是谁?”他问我。
“褚林。”我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感觉到他不加掩饰的惊奇神色。
说话间,又有个高瘦戴眼镜的男人从房子里出来。
“褚林的儿子,”胖男人听到动静,立刻转过身,好像很稀奇地对他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眼镜男“嗯”了一声,看了一眼我身上的校服,“读一中?高材生啊。”
“有个这么有出息的儿子,他怎么平时提都没和我们提过?”胖男人有点纳闷。
眼镜男看了他一眼,转过去和他耳语,“……就是那个,他之前没了的那个老婆……”
声音压得很低,我看着口型勉强猜出了一些唇语。
胖男人的脸上露出一种恍然大悟的神色,回过头和我搭话,“小同学,实话和你说,我们也有快半个月没见过你爸爸了,之前天天来的,突然就不来了,我们也联系不上他。”
“他又欠了很多钱吗?”
大概是我问得太直白了,胖男人愣了一下。
“这次倒不是,”言下之意是,以前有过很多次,“你爸这个人嘛,说实话,我们也拿他没办法。”
胖男人说到这里的时候苦笑一下,“以前有还不上钱的时候,消失一阵,回来之后让他帮忙看看场子做点杂活,账也就算摊平了。”
他说到“做杂活”这个词的时候,停顿了一下,我嗅到一些不同寻常的气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这次他消失之前,不知道在哪里发财了,连过去的一些债都给还上了。”胖男人说,“之后就没消息了,啊,对了,他在水产批发市场那边有个蛮要好的女的,开小店的那个,你应该知道吧?”
“嗯。”
“你可以去她那里问问嘛,他们两个也挺多年的了,她肯定知道的。”
“好的,谢谢叔叔。”
胖男人摆了摆手。
我从来时的路下山,往下走一段,能看见马王庙黄色的琉璃瓦和暗红的围墙,在夏日灿烂得令人厌烦的阳光下,有一种惊人的廉价感。
我从兜里掏出一支烟点上,从我嘴里吐出的烟雾飘散出去,和寺庙里袅袅的香火的混杂在一起。
有个头发烫坏了的女人,抱着三支巨大的香,很虔诚地在庙前团团地拜,不停蠕动的念念有词的嘴唇,美好又没有办法依靠人力达成的念想,全都这样说给神听。
16
褚明川站在水产批发市场土气的霓虹灯拱门的阴影中,注意着来往的行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因为过于浓郁,反而没有那么刺鼻的鱼腥味。
走在这条路上要很小心,人行道的地砖大多松动了,缝隙里常年积蓄着腥臭的污水,一脚踩下去,黑色的水就会漫出来,钻进鞋子和脚踝间的缝隙里,黏糊糊地腻在皮肤上。
道路两边随意堆积着很多装水产的蓝色塑料框,街对面,在鱼货和船舶公司之间,夹着一家小小的杂货店。
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女人坐在香烟柜台后面看手机。
褚明川站在那里看了她一会儿,拉了拉兜帽,低头从路口拐出去。
这条街他算熟悉,刚搬去阿姨家住的那几年,他偶尔还会过来和那个男人见面。
沿着斑驳的墙根走过去,经过大浴池和花鸟市场,男人租的阁楼就在寺庙对面。
周末的时候,褚明川会来这里吃个饭什么的,男人下厨,他还和褚明川妈妈在一起的那几年,做过正经生意,也开过酒楼,当时跟着雇来的厨子学了几手,手艺算是不错。
后来慢慢地就不来了。
男人把这种结果归咎在阿姨一家身上,认定是他们背地里对着褚明川说了不少关于他的坏话,其实是没有的事情,相反,他们还鼓励褚明川多去看看男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管你爸妈之间发生了什么,和你都是无关的,爸爸妈妈都很爱你的。”阿姨一家有着一种有钱的,受过教育的人特有的天真。
他们是体面的人,认识的也都是一些有教养,有同情心的朋友,于是以为世界都是一样的循规蹈矩,亲情和爱永远光明而温暖。
但坏人的世界不是这样的,坏事做得多了,多到习以为常,自己都不觉得是坏事,但终究要传进正常人的世界里,总有乱七八糟到褚明川都想象不到的人要迫不及待地跳出来,要把这些事情告诉他。
他慢慢也知道了许多,嫖娼,赌博,出轨,暴力,甚至犯罪。
不知为何,男人总对着褚明川撒谎。
真奇怪,他明明是最下流的无赖,却总是试图在褚明川面前扮演一个好爸爸的角色,近乎莫名其妙的奉献感。
阿姨一家或许会把这种行为归结于爱,但是褚明川知道的,那不是,那是一种更加粘稠,更加令人恶心的东西。
要问为什么他会知道,因为他是那个男人的儿子,那种令人作呕的性格基因,也好好地被他继承了下来,这个世界上大概没有比褚明川更加理解他的人了。
褚明川看着男人说谎的样子,就像欣赏一场荒唐的独角戏,他骗得很投入,甚至把自己也骗过去了,有时候他都不记得哪些是谎言,哪些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而褚明川只是觉得愤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经常做一个梦,梦里的他和男人坐在一起,向他咆哮那些在现实里永远也不会说出口的话。
而梦的结局总是一样的,他杀了那个男人。
大概是已经排演过太多次,那天发生的一切也是。
“你做的那些事,有哪怕一件是真的为了我吗?”
然后他们扭打在一起。
男人在他面前总是笑嘻嘻的,连点火的时候,都在笑。
那是褚明川第一次看见他发怒的样子,扭曲的面容,嘶吼的声音。
褚明川被揍了个半死,在这之前,爸爸从来没有打过他。
他们第一次拳脚相向,就是为了杀了对方。
褚明川知道,只要这个男人还活在世界上,他就没有办法活下去,这件事对男人来说也是一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褚明川是他运转良好的世界里的一个错误,一个用心雕琢却突然发疯要砸毁一切的摆件,像警报器一样喋喋不休地指出他的谎言,把遮羞布都焚毁,让所有东西看上去都变得那么刺眼。
只要褚明川还活着,他的世界就没有办法再自洽。
后面发生的一切,大家也都知道。
但现实和梦境是不一样的。
做梦永远只到杀人这一步,看完尸体那之后睁开眼睛,面对的还是一如既往的世界。
而现在,褚明川的世界已经崩塌了。
他站在男人租住的阁楼门口,从兜里掏出钥匙——从男人的尸体上找到的,打开门。
阁楼里的空气有一种常年不通风的恶臭,发酵的厕所味,烟味,沉闷的霉味,食物变质的味道,这个世界上你能想到的一切关于难闻气味的形容词都沤在了这个二十平方不到的小房间里。
褚明川从裤兜里扯出塑料鞋套套上,在这个乏善可陈的房间里走动。
阁楼有一排很窄的窗户,绿色的塑胶窗框上积满了灰尘,褚明川从雾蒙蒙的玻璃里望出去,看见对面山上马王庙明黄的墙壁和一小片琉璃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靠窗放着一个半旧的瓦盆,他认得这东西,以前是摆在小时候住的那个家里的。
因为长时间没有换水,瓦盆里已经浮起了一层绿色的霉菌,水里浸着一块发了芽的红薯,叶子都已经枯死了,但可以想象它之前还被照料的时候的模样。
它的死,褚明川想,也是他需要承担的责任。
他在那张靠墙的单人床上坐下来,床单皱巴巴的,散发着一种令人不快的霉气。
面朝着窗户,夏天郁郁葱葱的青山,山上埋着尸体。
他闭上眼睛,任由自己倒在那张不甚干净的床上,枕着人类油脂的臭味,一切都渐渐褪去,再睁开眼的时候,一定会是在另一张床上。
厨房里有人走动的声音,油烟机“嗡嗡”地响,包裹在食物香气里的锅铲摩擦着,然后是重重的敲门声。
火被熄灭了,油烟机也关掉,门锁转动,很多人的脚步声。
褚明川只是觉得很困。
“不许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听见有人疾言厉色的呵斥声。
好像知道了,这是必须睁眼的情况。
坐起来的时候,看见了把谌椤的小小房间填满了的,荷枪实弹的警察,穿着制服,戒备地看着他。
谌椤站在人群后面,依旧系着围裙。
他不再笑了,无表情地和他对视着。
褚明川呆呆地坐在那里,感觉有人过来给自己戴上了手铐,然后被一群人,五个或者六个,浩浩荡荡地押着他,从房间里带出去。
从头到尾,他只是看着谌椤,但是谌椤不再看他了。
他们离得最近的时候,连衣服都轻轻都摩擦过去。
谌椤没有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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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9·19系列重大案件重要证人谌椤的笔录
时间:2015年10月17日10:08
警察:说明一下你和犯罪嫌疑人褚明川的关系。
谌椤:我和褚明川是朋友。我们是在今年7月初的时候,如果我没记错的话,7月6日第一次有正式的交谈。当时褚明川离家出走,我在街上遇见的他,我之前就认识他,我们读同一个高中,同个年级,他在学校里很出名,虽然从来没有说过话,但我注意他很久了。当时是我主动和他打的招呼,知道他和家里人吵架了,没地方去,聊了几句又觉得我们俩比较合得来,就邀请他去我家里住几天。他在我家住了快两个月,走的时候我记得是8月27号。
警察:住这么久,你家里人没有意见吗?
谌椤:我是单亲家庭,母亲在外地工作,我一个人在学校对面租房子住。
警察:8月27日之后,你有再见过他吗?
谌椤:有的。9月20日晚上,晚自习结束之后,我回家发现褚明川坐在我家门口等我。他没有避着人,我记得当时还有一个穿我们学校校服的同学也看见他了,但是当时楼道里的灯坏了,我们都没有看清楚他身上的血迹。
警察:血迹?你是说他直接穿着带血的衣服来找你的吗?
谌椤:对的。其实一靠近他我就闻到一股很重的铁锈味,当时不知道那是什么味道,而且他情绪看起来不太稳定,就先让他进屋了。回房之后打开灯才发现他身上到处都是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警察:你当时没有想过报警吗?
谌椤:没有。实际上我有点搞不清楚状况,我只以为那是他和街上的小混混之类的打架留下来的血,以前也有过这种事情。我有试着问他发生了什么,但是他当时的精神状态实在是太差了,什么也问不出来,只好先安排他在我家里休息,第二天我醒了之后他已经走了。
警察:你说和街上的小混混打架,他经常卷入这种斗殴事件吗?
谌椤:以前的我不清楚,我认识他这三个月来知道的就只有一次。
警察:你提到的那件血衣现在在哪里?
谌椤:之前被我收在家里,来这里之前已经作为证据提交给警方了。
时间:2015年10月17日13:56
警察:9月20日晚上是你最后一次见重大嫌疑人褚明川吗?
谌椤:不是,9月21日早上他走的时候,从我家里带走了一些东西,包括干净的衣物,部分现金,还有我家的备用钥匙之类的。
警察:财物失窃,你没有想过报警吗?
谌椤:没有。我觉得他可能遇到了一些困难,我们是朋友,没必要为了这点事报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警察:他拿走你家的钥匙之后,有再上门过吗?
谌椤:有的,次数太多了,我记不太清楚,但基本上两三天会来一次吧。但是他都是在我去学校的时候来的,所以我们实际上见面并不频繁。
警察:他有对你实施过故意伤害或者恐吓之类的行为吗?
谌椤:没有。我是自愿让他住我家里的,事实上他的精神状态很差,不是指有攻击性的那种,是经常一个人发呆或者情绪崩溃,对外界没有反应。一开始我只以为他是又和家里人起冲突了离家出走之类的,但是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
警察:后来为什么又决定报警了?
谌椤:我听到一些……传闻。新闻里放的那些,火灾,还有学校里说的连环杀人案,时间又刚好都对得上,再加上我对那件血衣其实也不是完全不在意,不然也不会一直收在家里。所以试探性地联系了警察,其实一开始只是希望求个安心,没想到真的……
时间:2015年10月18日10:05
警察:你了解重大嫌疑人褚明川的人际关系吗?
谌椤:不是特别清楚,他对自己的事情说得很少。
警察:你之前提到他和家里人起冲突,他和家里关系很差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谌椤:与其说是关系差,更像是青春期矛盾之类的?我们一起玩的时候他偶尔也会提到家里人的喜好、习惯还有一起一起经历过的事情之类的,表现出来的那种感觉,不像是真的讨厌他们。
警察:他和你提到家里人的时候,具体的家庭成员构成是哪些呢?
谌椤:他经常提到的就是爸爸妈妈和弟弟,偶尔会说到外公外婆和爷爷奶奶吧。我知道他小时候父母在外地做生意,经常住在两边老人家里。
警察:他提到父母的时候,你知道具体指代的是哪两个人吗?
谌椤:什么意思?
警察:你知道他现在寄住的这个家庭里的父母,实际上是他的阿姨和姨父吗?
谌椤:我不知道这个。
警察:他有和你提过亲生母亲去世和亲生父亲坐牢这些事情吗?
谌椤:没有。
警察:除了你之外,他还有其他能联系的朋友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谌椤:就我所知没有。
警察:换句话说,他有点孤僻是吗?你呢?你觉得他很难相处吗?
谌椤:我觉得还算不上孤僻吧,但他确实比较闷,感觉很多事情不方便或者不愿意说出来,所以每次交谈的时候,都能感觉到他其实是想讲更多的,但为了回避一些什么所以止住了。但除了他刻意在隐瞒的那件事之外,他还是很坦诚的,我们相处得也很愉快,要不然也不会一起玩一整个暑假了。
警察:在性格上,他是否容易冲动或者具有攻击性呢?
谌椤:这个,他的确有点不太擅长控制情绪吧,但我觉得那只是因为他缺乏经验罢了,只要诚实地应对的话,很快就不会那样了。
警察:缺乏经验?你指的是什么?
谌椤:感觉他没有普通的人际交往经验。从我在他那里听到的经历来看,他家里人在这种情况下,好像都只是比较让着他,他又没有其他朋友,所以不知道怎样应对这种失控。
警察:你认为他有精神或者人格方面的障碍?
谌椤:谈不上吧?我也只是个高中生,判断肯定不专业。但我确实觉得他比同龄人晚熟,那件总是让他回避的事情阻碍到他的社会化了。
警察:你觉得这种障碍会让他有杀害家人的意图或者动机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谌椤:绝对不可能。
18
“先从案子开始吧。根据铭豪花园的小区监控,9月19日晚上六点之后,你独自离开了你寄住的阿姨家,你去哪里做什么了?”
褚明川把视线从那本标注了谌椤名字的卷宗上挪开,看向桌子对面的两位警察。
和他交谈的那个大概四十多岁,疲软的中年男人的脸上,有一种很深刻的严厉神色,这种严厉就像一层薄薄的假面,覆盖在他原来的五官上。
“有人打电话喊我出去。”他回答。
“说清楚一点,什么人,喊你去做什么。”另一个年轻一点,在旁边做笔录的警察敲了敲桌子,似乎希望借此端正他的态度。
“是褚林打电话给我,”注意到年轻警察略微停顿的笔尖,他立刻注解一般地补充道,“褚林是我的亲生父亲。”
“他说前几天他的朋友联系他,要卖房子,以前我们家有些东西寄放在那个房子的车库里,让他去清理出来,”褚明川说,“里面有一些是妈妈的遗物,他说他那里没地方放,问我要不要,要的话,他现在车就停在小区门口,东西在后备箱里,让我马上就去拿。”
褚明川回忆起当时的情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晚上六点,正是大家吃完饭出来遛弯的时候,小区前的空地上人来人往,跳舞的大妈,玩闹的小学生,打蒲扇高谈阔论的大爷,并肩散步的夫妻。
空气中飘散着夏日汗水的腥咸味,褚明川的视线梭巡过周围,看见一辆落满灰尘的破金杯,大剌剌地横在人家小超市门口,车屁股对着墙。
所幸晚饭之后,小超市的这个门就掩起来,变成麻将包厢了,倒是免去了一番争执。
褚林坐在驾驶座上,叼着烟,两只手搭着方向盘,正眯着眼睛看他。
他走过去,敲了敲车窗,这是多此一举,但他不想上车。
褚林把烟掐了,推开车门下来,先上下打量他一番,“在哪里剪的头发?怎么搞了个这么娘的发型。”
褚明川不回答,只是问,“妈妈的东西呢?”
褚林转着车钥匙,吹着口哨去开后备箱的锁,他好像心情不错,脸上一直带着笑,褚明川甩脸色给他看,他也不在意。
褚明川跟过去,车停得太靠里面了,他不得不侧着身子从墙壁和车身的缝隙之间钻过去。
后备箱一打开,他立刻探头去看,那里面却没有任何看起来像遗物的东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几个白色的大塑料桶竖在那里,盖子严严实实地旋上了,但还是能闻到一些刺鼻的气味,透过寡淡的瓶身,能看见里面摇晃的液体。
他突然意识到什么,但已经太晚了,一块白布迅速地从身后伸过来,捂在他的口鼻上,他什么都没来得及说,身体就软了下去,意识也模糊了。
褚林轻车熟路地把他的身体顺势往前一推,他摇摇晃晃地跌倒在后备箱里,感觉到露在外面的腿跟着被塞进来,然后是沉重的关门声。
金杯就像一头闭上嘴的庞然巨兽,沉默地吞噬了他。
褚林继续吹着他那不成调的口哨,轻松地从车后面钻出来,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他带走了。
再次醒来,已经是在副驾驶上。
他的手脚被绳子紧紧地束缚住,嘴上贴着胶带,褚林做得很专业,他在那里拼命地挣扎了一会儿,不甘心地意识到仅仅依靠自己的力量是无法挣脱的。
褚林依旧是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他不再继续哼歌或者吹口哨了,而是直接打开了车载音响,开始放他那个年代的流行歌曲,于是困扰了褚明川一晚的不成调旋律终于有了调。
他侧头看向窗外,看见绿色的临时遮挡棚快速地掠过去,棚后面是延伸出去的杂草地,熟悉的景色,他们并没有离开小区太远,但是街上已经没有人了,天色暗得令人不安,也有可能是因为路上没有几盏灯。
褚明川瞥了一眼手表,发现已经是后半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褚林显然精神奕奕,不如说,他亢奋过了头。
“你现在睡觉的时候不打呼噜了,”注意到褚明川醒了,他立刻搭话,语气很轻快,近乎喋喋不休,“当然啦,也有可能是因为我给你贴了胶布,我现在很少这么做了,上次帮赌场那边绑了个人,他有鼻炎,我把他的嘴贴上之后,还没来得及动手呢,他差点被憋死,哭得满脸鼻涕眼泪的,什么都答应了。”
“我这些年攒了一笔钱,赌场那边倒是不亏待我,但是我也不年轻了,这种体力活,再过两年就干不动了,”话题快速地跳跃着,“我在F省那边买了一栋房子,你还没去过F省吧?那里和这边不一样,看不见海,我也只在小时候去过,你爷爷的宗族就在那边,我买的房子很大,我们接上奶奶,然后带上小梅阿姨,我们四个人在那里重新开始好吗?我不会再做那些事了,我们过正常人的生活,就像你妈妈还在的时候……”
他的话没能说完,褚明川狠狠地踹了车子一脚。
他近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那一脚力道极重,带着整辆金杯都跟着颤抖了一下,钢铁的框架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他用赤红的双眼盯着褚林,感觉愤怒在身体中流淌着,好像连血液都在沸腾。
你哪来的钱?那是小梅阿姨开店一天一天赚来的,奶奶一辈子的积蓄,什么赌场的工资,你手上只要有钱就会流水一样地又赌出去,一辈子吃女人软饭的家伙,寄生虫,妈妈也是被你这样的水蛭吸干的。
如果不是嘴被胶带死死地贴住了,他一定要把这段话像机关枪一样扫射出去,一个洞一个洞地敲在褚林那张可憎的脸上。
褚林把车停在路边,凝视着黑夜里的远方,脸上依然是那种莫名愉快的表情。
“这个方向刚好看得到。”他扭过头来看褚明川,“你还记得吗?你小的时候,我和你妈妈在N市做生意,你放暑假来和我们住,我们一起去南山公园参加烟花大会,那个时候人真多啊,到处都是人头,挤得根本看不到多少烟花,啊,但是你是坐在我的脖子上看的,所以应该没有印象了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那密集而窃窃的叙述交织出的网之间,褚明川听见巨大的噪音。
“咚、咚、咚。”
一下连着一下,仿佛地震一般颤动着,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是自己的心跳声。
视线慢慢地移向褚林刚才注视的方向,浓稠得像是油彩一样的黑夜中,一小块火红的天光。
像是日出之时,太阳从地平线上慢慢升起,摇曳的火光。
他猛地回头,伸长了脖子,发了疯一样地去看后备箱。
那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白色的塑料桶,汽油的味道,都像是一场梦一样,消失无踪,现在仍然残留在那里的只剩下一块脏兮兮的灰色毛垫,上面残留着一点可疑的深色污渍。
褚林观察着他的反应,此时像是终于看见了期待已久的场景,觉得很有趣,甚至笑出了声。
“哈哈哈,一个两个都看不起我……有钱又怎么样,不是照样一条命吗?”他笑着,笑声中不知为何有种积怨已久的恶狠狠,到后来变成了一种很低又近乎嚎叫的声音,“多管闲事的东西,离不离婚又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讲到这里,褚明川突然停了下来。
桌子对面,那个中年警察若有所思地敲着桌子。
“你的意思是说,9月19日晚上的恶性纵火案件,是你的亲生父亲褚林动的手吗?”
“是的。”褚明川点了一下头,动作很迟缓,简直就像是老式放映机里一帧一帧卡顿的胶卷。
“那么,褚林现在在哪里呢?”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两个警察对视了一眼,好像觉得很荒谬。
在漫长的沉默之后,还是那个中年警察先开了口,“按照你说的,9月19日晚上,褚林绑架了你,并犯下了纵火案,9月20日晚上,你就出现在了你的同学谌椤的家里,这中间的一天,发生了什么?你是怎么逃脱的?这些都是你的亲身经历,你总能说吧?”
“我不知道。”依然是那样缓慢的回答,低垂的眼睛,躲避的视线。
“褚明川!”中年警察猛地拍了一下桌子,被这样大声地叫到名字,他也只是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依然是很缓慢地抬起眼睛,“你以为这是什么场合?我们现在是在审讯!你的回答是关乎到案子的判决的!你不是说自己没杀人吗?这么想被判死刑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褚明川笑了。
他在审讯室的单向玻璃上看见自己笑脸的倒影,于是一切表情都飞速地褪下去。
太像了。
因为是父子,所以很像吗?
他兴味索然地往椅子上一靠,天花板上明晃晃的灯泡灼得视网膜发痛,说,“警官,你问再多遍我也只能回答不知道,不是不想回答,是我真的不记得了。”
中年警察知道,再追问下去,大概就要扯到精神鉴定一类的繁琐流程,于是不再说什么,慢悠悠地翻着卷宗,“啪”的一声把一张照片甩在桌子上。
“这是你的衣服吧?”他问。
褚明川慢慢地坐直了身体,垂眸看照片里被血浸透了的衣服,那天留在了谌椤家里的衣服,良久才低低地回了一个“是”。
“DNA鉴定结果显示,衣服上的血迹属于毛建军,”中年警察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褚明川脸上的表情,“你可能更熟悉他的另一个名字吧,‘阿毛疯子’,你能解释一下,你和他又是什么关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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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明川被无罪释放了。
警察在马王后山的野坟里发现了毛建军的尸体。
把尸体藏在已经有的墓里其实是很好的主意,但不知为何,明明想到了那么好的办法,实际操作的时候,却执行得很敷衍,尸体埋得太浅,这个月刮台风,暴雨一冲刷,没有压实的新土立刻抖落下来,露出了毛建军已经腐烂了的尸体。
尸体是住在山上的农民发现的。
“我还以为又是那个地方搞出来的呢。”他拿挂在脖子上很旧了的毛巾擦擦汗,往更深处的山顶看了一眼。
大家都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这是这个城市没有办法解决的问题,看不见的庞然大物,口耳相传却永远无法被验证的传说,于是连做记录的警察也只是盯着手上的本子,目不斜视地打断他,“说你知道的。”
于是一切真相都被调查出来,被遗弃的金杯,调出来的行车记录仪,褚林怎样在杀人后的那个晚上疯了一样在乡间土路上开车,又怎样不慎撞上了半夜在路上拾荒的毛建军,最后威胁褚明川下车替他收尸掩盖痕迹。
一切都有迹可循,又合情合理。
真相大白后,穷凶极恶的逃犯褚林遭到通缉,而大家口中的褚明川也摇身一变,一下子从重大嫌疑人变成了受害者,可怜的小孩,他们说,摊上了这样一个疯子爸爸,把一切都毁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些都是我从新闻上看到的。
我背靠着床沿看电视,窗外在下大雨,闷热的空气在房间里发酵着,巨大的雨声让女主播变成了一个微笑着张合嘴的哑巴,脸上打了马赛克的褚明川被警察和媒体簇拥着,占据了我家寒酸的旧电视屏幕的小小的一角。
然后我就听见有人敲门。
“放门口就好。”我以为是点的外卖送到了,坐在原地没动,只是提高了声音喊了一句。
门外没有回答,我突然心有所觉,塑料拖鞋踢踢嗒嗒地走到门后面,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地喊出那个名字,“褚明川?”
依旧没有回答,但我隔着薄薄的门板,在轰鸣的雨声下,听见另一边浅浅的呼吸声。
我知道,那一定是他。
我是没有开门的打算的,现在还太早了,嫌疑人一被释放就跑出来找报案人,这算什么?
于是我跟他说,“你走吧。”
我的声音空空荡荡地飘散在空气里,连回声都没有,我感觉到,我好像是在对着一个黑洞喊话,一切事物都以他为中心坍塌,而他沉默着接受了一切,包括那些本不该受的。
从猫眼看出去,他岿然地站在那里,无声无息,显然没有要移动的意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能听见楼上开关门的声音,估计马上就有人要下来,他这样一动不动地伫在门口,反而显眼,于是终于还是打开门,把他拉进来。
这样大的雨,他连伞都不打一把,浑身被淋得湿透,像个水鬼一样站在我家的玄关那里。
电视上的不算,我有一段时间没见他了,只觉得很消瘦,精神也不太好,手腕拉起来,骨头硌得我手痛。
我把他拉到床边上坐下,湿淋淋的衣服在床单上泅出一块水痕,他依旧很沉默,只是用视线追随着我的动作。
过了很长时间,才吐出一句话来。
“你做了什么?”
我在房间里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给他找毛巾和吹风机,实际上心里很紧张,根本不知道这两样东西放在哪里。
莫名其妙地走到书架前,书架上扣着一个相框,我扶起来看一眼,原来是我妈和我的合影,于是又把它扣回去。
“你对我做了什么?”他又问了一遍,这回语气重了很多。
我讨厌这样。
我回过头去看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看到那在他脸上纵横的雨水间,强忍着泪水,还有那几乎要崩溃的表情。
又一次的质问,“你杀了他吗?”
我没有回答,名字是不必说的,我们都知道,他说的是谁。
“我妈是,”我想了想,觉得应该从这里开始说,“我妈妈是,国内年轻一代里,心理学领域最有名的学者。”
他茫然地看着我,好像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说这个。
“小时候,我妈抱了一条小狗回来给我养。”
“情操教育。”我回忆起那个时候的场景,她这么说,漫不经心地把小狗塞进我的怀里。
刚满月的小狗还不到十斤,抱在怀里,是小小的会蠕动的肉块,扭动着身体来亲近我,用湿漉漉的鼻子拱我的手。
我妈本来要去做别的事情了,突然扭过头来看着我的眼睛,黑色的瞳仁一错不错地盯着我,向我确认,“你会照顾好它的,对吧?”
我抚摸着小狗,感觉到它的存在,体温,触感,犬类幼崽干净的皮毛的味道,湿漉漉的鼻子,螺旋桨一样摇晃不停的尾巴。
那个时候我以为,养宠物是和搭积木和拼拼图一样的事情,一切都有迹可循,把所有印象和感受拼凑起来,就能得到圆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于是带着小狗同吃同住,一丝不苟地记录着每一个它身上每一个微小的变动,试图从其中找出什么规律。
我妈做事总是有原因的,既然她说这是教育,那其中必定有我所不了解的某种规律。
当然了,小狗不懂这些,他只知道我喂它食物,抚摸它,还陪它玩,小狗于是爱我。
那个时候,我家门口是个很大的十字路口,连着隧道,经常有巨大的工程车来往。
我放学后,在马路的另一边的等红绿灯,小狗不知道为什么,从家里跑出来。
什么也不懂的小狗,当然也不明白交通规则,看见我,就摇着尾巴要冲过来。
一辆扬满了尘土的清障车从隧道里开出来,庞大的身躯像从洞中悄然滑出的某种古老而威严的山神,在现代的柏油马路上,缓慢而不容置疑地轧过去,在一人多高的轮胎下,一切都显得很轻。
信号灯绿了又红,我站在马路的那一侧,凝视着那些粘连在路面上的肉泥。
我什么也还不明白。
于是我回家,吃饭,做作业,看电视,睡觉。
熄灯之前,我妈回家了,她一如既往地忙碌到深夜,我能听见她在房子里走来走去的声音,在这个安静的地方,衣料摩挲,手提包里的杂物互相撞击,一切都响亮到刺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大概是看见我房间还亮着,她过来敲门。
“狗呢?”进来之后,她先地环视了我的房间一周,问我。
“出车祸了。”我回答她。
“你把它送去医院了吗?”
“没有,当场死了。”
她不再问了,看了我一会儿,叹了口气。
第二天她通知我,由于研究院的调动,她要到B市去工作,长期的那种。
长期的意思是,这个礼拜不会回来,这个月不会回来,今年,明年,后年,都不回来。
“谌椤就留在家里吧。”她说,“外婆会从乡下搬来照顾你,要听她的话。”
我思考了一会儿,问她,“是因为我搞砸了这次学习吗?”
“不,不是你的原因,”她显然没想到我会这么问,“这一切都是我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停顿了一下,找到适合的词,“无能。”
然后她就逃走了。
我讲到这里停下来,看着褚明川,他脸上的表情依旧茫然,显然还是没有明白,我突然讲这个故事的用意。
我妈是国内最厉害的心理学者,但是她依然没有办法解决她亲生儿子那些与生俱来的问题。
这个世界上没有谁真的需要对另一个人完全负责,就算是亲子也一样,人能够去满足的只有自己的期待,所以就算因此而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需要去承担责任也只有自己。
我以前跟我妈说到这个想法的时候,她不置可否,在电话那边回道,“新自由主义?”
我觉得她的理解有些偏差,另外,明明她自己也是那样去做的,就不必这样嘲讽了吧?
“我的意思是说,”此时面对褚明川,我觉得我可能要说得更加清楚一些,“不管我做了什么,都不是为了你才去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自己,所以无论我做了什么,杀了谁,欺骗了谁,说了什么谎,一切都和你无关,你不用觉得有负担。就算不是你,也会是其他人,因为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他看着我,好像是第一次认识我。
我想起那个晚上,他也是这样坐在这里,他应该不记得了吧,那些过度甘美的回忆,意识模糊地听从的命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然后让我觉得,我也会随着那种温度一起燃烧殆尽。
这从来不是他独自上演的凶杀剧,而是属于我们二人的狂宴。
20
褚明川忘记了一些事,从9月19日晚上到9月20日晚上,一切都变得空白,没有理由地闭上眼睛,又没有理由地睁开,只有场景在变换,想必他自己也很困惑。
警察那边找的医生把这种表现归结为创伤后应激障碍导致的失忆,这种解释相当合理,毕竟一个高中生目睹了家人被烧死,又被迫埋尸,而一切的元凶是自己的亲生父亲,没有比这更加正当的理由了。
但是我知道,根本不是这样的。
要问我为什么这么笃定,因为我就是那个隐藏起了一切的人。
这个世界对我来说,是最棒的游乐场。
现实中的十七岁,我对他所经历的一切变故都一无所知,他什么也不说,我只能看着他崩溃,就像是熟悉的世界都崩塌了,然后再一点一点地拾起那些破碎的东西,把自己拼凑回来。
我那个时候还太年轻,连对自己都不甚了解,和他之间的关系也还很遥远,更别说分担他的痛苦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是这个由我们两个人记忆所再现出来的十七岁,我有了这样的机会,去肆无忌惮地打探一切究竟是怎样发生的。
我冒充褚明川的身份,去了马王庙的后山,去了他父亲租住的阁楼,去了那个海鲜市场旁的小杂货铺,亲身体验那些只在他的转述中会出现的世界。
窥视,蚕食,了解,掌控,一切都像是美梦,但是对褚明川来说,这大概是个噩梦吧。
但这一切都无关紧要,就像我之前所说的那样,我知道,最终他还是会回到我这里。
十七岁的褚明川的事情做得很不漂亮。
9月19日晚上,他和他的父亲发生了争执,在打斗的过程中,不慎将父亲杀死了。
这之后,应该是隐藏尸体,销毁证据,把自己的嫌疑彻底抹去才对。
他一开始确实是这么做的,销毁身份特征,把尸体藏在山上的那种野坟里,的确是天才般的主意。
但不知道为什么,后面的一切都变得敷衍了事,就这样穿着血衣大剌剌地出现在我家门口,是想证明什么呢?
我知道,那个答案多半和我有关,只是想到这里,就感觉头晕目眩,令人心醉神迷的感觉在脑子里升腾,血液流速加快,多巴胺过度分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把这些感受全部拼凑在一起,大概就是所谓的圆满。
但是现在,一切都已经不可挽回了,他没有办法干净地从这件事情里抽身出去。
于是我决定做些什么。
我找到了那辆被草草抛在路边的,他父亲的金杯,褚林身上所有能证明身份的东西都被他搜出来,放在那套他扔在我家的衣服里了,车钥匙也在里面,这很大程度上方便了我的后续操作。
我找到车里面的行车记录仪,那里面有大概7个小时的记录,褚林开车的时候经常打电话,而其中一大半的内容,都是在逞凶斗狠,所以我很容易地就得到了许多他的音频材料,经过简单的剪辑,就得到了我想要的对话。
接着我需要的,是伪证。
我很快就想到“阿毛疯子”。
他是流浪汉,就算失踪了,也不会有人很快发现。
我找到他的时候,是九月的正午,我坐在公交车站的座椅上,他摇晃着一个装硬币的不锈钢碗走过来,把那个碗伸到每一个等车的人面前,摇得“哗哗”响。
大家都默不作声地别过身体,没有人理会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就算是这样,他也笑嘻嘻的,没有再纠缠下去,转过身去翻车站边上的垃圾桶。
正午的太阳很毒辣,我看见他一次次地舔干裂的嘴唇,从垃圾桶里翻出一个塑料瓶,先把盖子旋开,去喝瓶底残留下的那一小层饮料,然后才把空瓶扔进他拖着的那个大蛇皮袋子里。
有公交车进站,等车的人逃难一样,哄然地走进那打着冷气的车厢里,从这残酷的现实里逃开。
我看着公交车开走,走过去和“阿毛疯子”搭话,我在他的不锈钢碗里放了一张纸币,告诉他,我用比废品站更高的价格收他的那些瓶子,让他半夜在马王庙后山附近的土路上等我。
那晚我开着金杯——我好久没有开手动挡的车了,所幸在我的剧情设定里,褚林这个时候是个失去了理智的疯子,所以我在土路上把车开得歪歪扭扭的,也没有人怀疑。
透过挡风玻璃,我看见“阿毛疯子”的身影,他很守承诺,按照我说的,站在那条土路的边上,时间太晚了,低着脑袋犯困。
但是远远看见有车灯照过来,立刻抬头眯着眼睛打量,在确认了那是我早上告诉他的车牌之后,他就像我要求的那样,拖起他的蛇皮袋子,跑到路中央。
我没有再犹豫,踩下油门,狠狠地撞了上去。
第一次撞上去之后,他没有死,身体在地上抽搐,让我联想起过年的时候,农村里宰杀鸡鸭的场景。
考虑过这种情况,我播放了提前剪辑好的,褚林说脏话的音频,伪造出他害怕惹上麻烦,干脆杀人灭口的场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之后,我等待了一会儿,再一次踩下油门,从“疯子阿毛”的身上碾过去。
往前,往后,往前,往后。
在确认他彻底死亡之后,就继续播放我提前剪辑好的录音,然后爬到副驾驶座上,从那一侧下车。
十七岁的时候,我和褚明川的身材还很像,穿上他留在我家的那套衣服,戴上帽子之后,只看背影,基本上没有区别。
“疯子阿毛”最后被轮胎拖进了田里,我下去找他的尸体,一点一点地把他挪到车上。
他流了很多血,我尽量把它们都蹭在这件衣服上,好让我的伪证更加可信一些。
搬运尸体是一件机械的体力活,做的人才知道其中的无聊,于是我有时间想很多闲事。
比如,我第一次知道,人死了之后,身体原来会变得那么沉,“阿毛疯子”很瘦,常年的流浪生活让他的身体几乎只剩下了一把骨头,即便如此,在变成一具死尸后,他依然让我觉得吃力。
我把尸体挪进后备箱,借着路上的尘土,多少掩盖了血迹,所幸这是一条土路,路过的车越多,痕迹越容易掩盖,省了我不少力气。
然后我把车开到马王庙的后山上,找到褚明川挖开过的,埋藏了褚林尸体的那个坟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用准备好的铲子开始挖,褚明川把他埋得很深,但是要藏两个人的尸体,就有点局促。
于是我向下挖得更深。
褚林的尸体已经腐烂了,散发出一股臭掉的咸鸭蛋的味道,我很小心地脱掉了半干的血衣,又穿戴好雨披和手套,防止他腐烂的组织混淆我宝贵的伪证。
我一个晚上都在干体力活,往下挖了有快十米的时候,真的觉得自己好像快要累死了,才把褚林的尸体扔下去,雨披和手套也一起扔下去,但是这还没有结束,还要接着往坑里填土。
填到离地面还剩三米的时候,再把棺材放回去,然后把坑填平,压死,最后把“阿毛疯子”放进地上隆起的土丘里。
整个过程让我觉得,我是在做一个巨大的,婚礼上才会用到的那种千层蛋糕。
最后我换上干净的衣服,把血衣卷起来藏进双肩包里,开着金杯下山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手臂酸痛得根本举不起来,勉强把金杯开到山下的荒地,抛在了没有监控的地方。
穿着校服背着书包,走到最近公交车站,这是早上七点,我饿得饥肠辘辘,在附近的早餐推车里买了一份饭团,领着早餐袋子,毫无违和感地混进了赶早课的学生当中。
这就是我的杀人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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