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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相信大人吗?”
魏其琛笑道:“你有选择的余地吗?”
出于对离北王的敬佩,他安慰他不用太过悲观,当然这也不全是虚言,离北王到永安之后会以上宾之礼招待,只是行动处处受限,比不得在离北自由,也不再是一呼百应的大王。这种从云端跌落到地面的落差感才是最让人难以接受的。
再者,魏其琛也始终记得,离北和大齐,并不是在一个平等的位置上谈判的。或者说,他们并不是在谈判,而是大齐在单方面向离北提条件,答应就万事大吉,不答应就诸事免谈,他出于一点敬佩对离北王客客气气,可也仅限于此。大齐将士用血肉打下来万里江山,才有了如今离北的卑微求助,可不能让他给辱没了威严。
之后,魏其琛和离北王在王帐中又聊了许久的战略部署,一直聊到了天光大亮。虽然一夜没睡,但两人是一个比一个兴奋。当然,最兴奋的还要数守在王帐外面的离北百姓,离北王顶着黑眼圈出来的时候他们都没什么反应,但是一看到魏其琛就恨不得一蹦三尺高,魏其琛刚出了王帐就被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围了起来。这些离北人民一个个都人高马大的,他一个文官没有他们那么强健的体魄,被围在里面的时候甚至都有些喘不过气。
这时也不知道谁说了一句:“不要把使者踩扁了!”
魏其琛忽然笑了出来,道:“没有扁!真的没有扁!我还好好的!”
他薅了一把头发,好歹是没让自己的仪容过于潦草。在许许多多离北人民满怀期待的目光中,他道:“大齐可以出兵,但是……”
他话还没说完,人群中就发出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声。而带来好消息的魏其琛,瞬间被奉为了救世主,魏其琛生怕自己真被这些猛士踩扁,连忙躲到了镇国将军身后。镇国将军也立刻领会了他的意思,中气十足地吼道:“老实点!魏大人的话还没说完呢。”
没人敢不从,镇国将军吼出第一声的时候人就安静了下来。
魏其琛心有余悸地抚了抚胸口,道:“至于我们的条件,那就是离北王入永安为质。”
他以为离北王那么受爱戴,而大齐却提出让离北王为质,不说全部,起码得有人站出来反对才对。可事实是,没有!一个都没有!
魏其琛和其他离北的子民一样看向离北王,他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多了一个白白胖胖的糯米团子,那应该是离北王的女儿。所有人都在关心大齐是否答应出兵,唯有这个不过人小腿高的女娃娃,趴在离北王的肩膀上,用力亲了亲父亲满是胡茬的脸,然后奶声奶气地道:“父王,你变丑了。”
离北王可不止一晚上没睡,看他一脸颓丧样,起码半个月以上都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若没有离北王放下身姿向大齐写求救信,便不会有他和镇国将军出使离北;若是离北王没有带着士兵奋起反抗,离北说不定早就会被蛮族蚕食吞并;若没有离北王置自身安危于不顾,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入永安为质,皇命在上,他也不能答应离北王什么。
简而言之,言而总之,但凡离北王自私一点,这件事也不可能这么顺利地谈妥。离北王才是那个值得被铭记的人,而不是他。但如今,离北的子民并不在意他的死活,他觉得,别说是让离北王到永安为质,就算是直接把离北王的脑袋都砍了,也不会有人说半个不字。比起一个王的生死,显然是自己的生死更为重要;更何况,离北王的死能换来万千离北子民的生,那就更不会有人在意他的死活了。
三日之后,魏其琛要返回永安,同行的还有离北王。万千离北子民欢送他们离去,不过主要送的还是魏其琛这个大齐使者。
至于离北王,要说一点失落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他分外留恋地看着茫茫无际的离北草原,心里清楚得知道这一走应该是再也回不来了。他的幼女李月英在姐姐和姐夫那里哭得撕心裂肺,吵嚷着要找父王。
离北王听了于心不忍,便向魏其琛道:“魏大人,我能再看看我的孩子们吗?”
魏其琛道:“大王自便。”
离北王颔首,然后毫不犹豫地向着李月英奔去。
小女孩看到父亲朝她这边跑了过来,跌跌撞撞地奔向了他。离北王唯恐她摔了,赶紧上前一步将她搂住。他摸着女儿的小辫,道:“月英乖啊,留在这里,听你姐姐们的话。”
李月英哭诉道:“我不!我不!我要父王!”
小女孩的哭声几乎要把离北王的心都哭碎。他没有儿子,只有五个女儿,而在五个女儿中,他最为疼爱的就是小女儿月英。因为她的生母因生她而死,月英自小没有母亲,故而他分外疼惜一些,其他的女儿因为种种原因并不与他亲近,唯有月英天真可爱,总喜欢粘着他,这也让离北王倍感欣慰。
只是他如今一走,便要留下月英一个人在离北。她小小年纪,也不知道能不能适应父亲不在的生活,也不知道她的几个姐姐会不会照拂于她。
“月英,父王有要事需要离开,你莫要扰他。”大公主过来将李月英抱走。
她的声音不轻不重,未见多么疾言厉色,完全就是哄着小孩子的语气。但没想到李月英反而哭得更伤心,她道:“父王别走!”
大公主道:“父王有要紧事!”
“我要跟着父王!”李月英哭诉道,“我不要和父王分开!”
人群中渐渐响起了一些人的指点声,都在说什么“快把小公主带走”“不要耽误了时辰”,更有甚者,直接将自己的心里话都说了出来“为了离北而死,那也是功德一件了”。
大公主被烦透了,直接一巴掌扇在李月英娇嫩的脸上,小小的女孩被打倒在地。离北王本来还沉浸在要和女儿、家乡分离的悲痛之中,一见长女在他面前就敢如此行事,扶起月英之后并给了长女一巴掌:“我还没走呢!”
魏其琛朝镇国将军使了个眼色,镇国将军立刻会意,上去将差点殴打在一起的父女俩拉开。他是将军出身,身材魁梧,和离北王站在一起也不显得弱势,面对离北王的长女,更是压迫力十足,更别提他是大齐的将军,离北长公主根本不敢对他还手。
“离北王为了家国大义选择身入永安,此为仁义之举,不该被如此轻视。”魏其琛道,“公主殿下,你在动手之前,可有想过离北王是你的父亲,可有想过,月英殿下是你的亲妹妹?”
长公主对离北王没什么好气,但对魏其琛就不敢造次。她忙不迭地点头,虽然口口声声都在承认自己的错误,但听她的语气,并没有听出多少认错之意。魏其琛也懒得搭理她,他看向离北王,道:“大王,若是实在不放心的话,不如带着月英小公主一起去永安吧。”
离北王愣了一下,道:“这……这合适吗?”
“只要大王愿意,自然是可以的。”魏其琛道,“便是罪行滔天的犯人也有自己的家人,行刑之前都要和家人见一面再上断头台。更何况,您是离北王,不是犯人。”
离北王看向月英,道:“月英,你愿意跟着父王一起走吗?”
李月英道:“嗯嗯,我不喜欢姐姐们,我要跟着父王,我永远都不要和父王离开!”
“好。”离北王心疼地摸了摸女儿的头发。虽然去永安不是什么好事,但李月英小小年纪留在离北,绝对是件坏事。好歹将她带在身边,还能看护着她,护她周全长大。
魏其琛道:“大王,公主,我们这就启程吧。”
成显十二年,大齐与离北王庭结为盟友,镇国将军率玄铁骑兵驰骋草原,将侵扰离北许久的蛮族杀得措手不及。同年,在永安为质的离北王接见大齐皇帝,两人就昔年的一些恩怨友好交流一番,最终杯酒释仇怨,离北王被封为雍王,永居京城雍王府。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