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宁怀栩道:“可他们这分明就是污蔑!魏叔从未滥杀过无辜之人,那些被督察院处斩流放的官员,他们都是有罪的,罚得一点都不冤枉!”
“嗯,陛下心里清楚便好。”魏其琛忽然在宁怀栩面前跪下,道,“请陛下下旨,将臣赐死。”
宁怀栩道:“魏叔!你说什么呢!”
魏其琛道:“我的存在,挡了太多人的路,只有我死了,他们才能安心,才会为陛下所驱策。”
“我怎么可能把魏叔赐死?”宁怀栩道,“魏叔一生高风亮节,清正廉明,谁听说了魏相之名能不夸赞?那些人不过是怕魏叔挡了他们的前程,想要恢复旧制,说到底还是为了自己的私心。我怎么能因为这些人而让魏叔去死?”
“我知道怀栩不会杀我,但元和皇帝会。”魏其琛看着宁怀栩,如同一个老父亲在看着自己的孩子,“臣老了,没几年可以活了。我早已将朝堂上的人得罪了干净,老臣怨恨我,新人畏惧我,先帝在时有林相,有雍王和逍遥王帮我,可如今不一样了。陛下刚刚登基,不能只有我这一个臣子,你需要用我的死来换取朝堂众臣的信任,让他们觉得,陛下与他们是一条心,只有这样,你才能驱策他们为你所用,你明白吗?”
宁怀栩眼眶逐渐红了。魏其琛将他揽进怀里,安慰道:“帝王之路总是很漫长且荆棘丛生的,你如今已是皇帝,必须要习惯才行。”
“可我下不去手……”
“你是个心善的好孩子,但为君者不能太过心慈手软,那样会助长奸佞,为祸朝堂。”魏其琛道,“而你登基之后挥出的第一剑,便要对准我。”
宁怀栩还是没有下得去手。
他想要和那些臣子据理力争,但是那些臣子似乎是蓄谋已久,有组织有计划地将他打得措手不及。先是由督察院提督作证,魏其琛与北疆蛮族有书信往来,意图颠覆朝堂,自立为王;再是由先帝的贴身太监高公公指认魏其琛伪造圣旨,伪装出先帝准许他告老还乡的假象,实则是为了摘清楚自己,然后再与蛮族勾结,商谈谋反的细节。
这一桩桩一件件,看似证据确凿,可宁怀栩是知道,这都是假的,可是,他没有证据可以证明。他很想杀人,但几乎满朝文武都在指认魏其琛谋反,一个个都是言之凿凿,恨不能对天发誓,若有半句虚言便如何如何……
他总不能把满朝文武都杀了。
宁怀栩坐在勤政殿里头痛欲裂,旁边还放着魏其琛给他的奏折,上面写的是朝中文臣武将的名单——他在替宁怀栩选择可以信任的大臣。
宁怀栩道:“小桂子,魏叔为何还没有来?”今日魏其琛都没有上朝,散朝以后他就让小桂子去相国府找魏其琛,想让他进宫。但如今小桂子已经回来了,魏其琛却不见踪影。
小桂子回道:“陛下,魏相如今并不在相府。”
宁怀栩的眉心都捏红了,一听小桂子说魏其琛不在,他眉头皱得更紧了:“不在?那他能去哪里?”
小桂子道:“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
……
此时的魏其琛,已经来到了长极山。
上次建东一行,在时岚的帮助下没有造成更大的伤亡。其他人只知道时岚什么奖赏都没有要便回去了长极山,却不知道其实魏其琛向时岚讨了一张缩地千里的符纸。那上面蕴含着空间之力,可以让人在眨眼之间横跨万疆,这其中的关窍魏其琛作为一个凡人并不明白,反正他知道,只要想见时岚的时候用上缩地千里符,他就可以见到她。
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了将近三十年,魏其琛已经两鬓斑白,成了一个老头,时岚却依旧青春不改,容颜不老。并且她这个人心大,早就忘记了自己曾经给出过一张缩地千里符,在见到早就模样大变的魏其琛时,她还恍惚了一下,问了句他是谁,直到魏其琛说出自己的名字和缘由,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
时岚道:“记起来了。”其实并没有,
她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你找我何事?难道又出现什么必须得我出手的事吗?”
魏其琛道:“我想向九重天诸神求一份恩典。”
“那你想向谁祈愿,直接去庙里上香就行了。”时岚道,“来我长极山干什么?难道是想让我帮你转达,我可不干跑腿的事。”
“不是。”魏其琛摇了摇头,“我希望能亲眼见到九重天诸神,向他们诉说我的祈愿,不知道上神能否帮我这个忙?”
时岚愣住了:“你的意思是,你想到神明面前求他们显灵?你想上天?”
魏其琛点了点头:“是。”
“你有什么非求告神明不可的愿望吗?”时岚道,“实话跟你说,长极开山立派几千年的时间中,也有不少人想上天求这个求那个,可你听说过有谁上去吗?”
“我知道,但我不得不这么做。”魏其琛道,“当日在建东之时我向上神求了个恩典,希望日后上神能帮我一个忙,那现在,我能不能斗胆请上神兑现当日的诺言,让我登上九重天,向九天诸神祈愿?”
时岚道:“你倒是挺会拿捏我,以你的心计,是不是早在建东的时候就已经做好打算了?”
魏其琛也不反驳:“是有一点想法。”
“好啊。”时岚道,“看在你那么早就开始算计我的份上,我就帮你这一次。”
言落,时岚凝神结印,片刻过后,一团流光洒向天际,长极山山顶终年不散的云海慢慢凝聚在一起,形成了一道通往天际的云梯。时岚朝云梯伸出手,道:“在你面前的是三万九千九百九十九级天阶。你既然想当面向天上的神明祈愿,就要拿出你的诚心和毅力,天阶的尽头虽不是天,但只要你能爬上去,我就带你去九重天。”
“如何能算心诚?”魏其琛道。
时岚觉得他问这个问题就是傻子,心诚不诚谁能看得出来?
但是魏其琛真心发问,时岚也没办法,她随口说道:“三步一跪,五步一拜,七步一叩首,你去吧。”
快要到正午了,时岚又有些犯困。给魏其琛开了通天路之后,她就回去睡觉了。可是还没睡多久,她门下一个女弟子就推门进来将她推醒。时岚最讨厌睡得正香的时候被人吵醒,她迷糊着放出一条绳子将那不懂事的弟子吊在了房梁上,随后,她睁开眼,道:“你想干什么?”
那女弟子道:“师尊,那个魏其琛已经爬天阶去了。”
时岚道:“那不是他自己要求的嘛,你着什么急啊。”
女弟子道:“不是,师尊,他把你说的话当真了。”
“什么?”
“三步一跪,五步一拜,七步一叩首!”
“我去!”
时岚在心里大叫不好,瞬间就不犯瞌睡了,穿上鞋子就冲去了天阶上。而魏其琛已经爬了大概一千阶左右,前面还好,可是到了后面,时岚就看到天阶上有斑斑血迹,再往上还捡到了一个做工极为简单的发冠。她记得魏其琛来的时候就穿了一身半旧的长袍,袖口还有缝补的痕迹,穿着打扮称得上寒酸,完全不像一个在人间当宰相的人。
她攥着那个样式简单,估计也值不了几个钱的发冠,急急忙忙地追了上去。魏其琛还没有爬上天阶之前,虽然穿着简单,但着装一丝不苟,然而现在,他的头发散开了,浓密的白发之中夹杂着几根青丝,他的膝盖已经跪出了血,殷红的血液将白色的衣摆侵染开来,如同一朵妖艳的花。他的额头上和手上也全都是血,千级天阶跪下来,早已经血肉模糊,有的地方甚至都可以看见皮肉之下的白骨。
时岚没想到自己随后说的一句话他居然当了真,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他蠢还是愧疚于自己这张毫无遮拦的嘴。
“魏其琛,你给我起来!”时岚抓着他的胳膊,阻止他再次跪下去,“你别跪了,也别叩首了,什么跪拜叩首都是我随口一说骗你玩的。你起来,你一点一点爬上去就行,不用这样!”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