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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身珍贵的官服被珍藏起来,但是太宗皇帝却命人仿制了一套一样的官服给林巍,文帝时也有样学样,给了魏其琛一套同样的官服。而代替魏其琛下葬的,就是这套做工精细、样式繁复且寓意深重的玄色官服。
就算是站在天上,无涯也能很轻易地看清地上的情况。
他看到永安的百姓自觉为仪仗队让路,并且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同时有着兴奋和悲伤两种情绪,都是拖家带口站在道路两侧,在仪仗队走过来之后齐刷刷跪倒下去,整齐划一地跪拜磕头道:“恭送魏相!”
一个头磕完,起身,又是一个跪拜叩首,又是一声声恭恭敬敬的“恭送魏相”,无涯从那些声音中听到了一个不一样的,那人在说:“魏相何曾穿过这么华贵的衣服啊。”
无涯一怔,眼眶不知怎么就红了。他抹了抹眼泪,不想让其他神官发现端倪。可转头一看,其他神官分明也跟他一样红了眼眶,有些比较感性的,甚至都已经泪如雨下。慢慢地,云端上哭的人多了,人间竟然真的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无涯。”时岚来到他跟前,道,“如今魏其琛已经沉冤昭雪,你下凡的目的也已经完成,是时候该回来了吧。”
无涯愣了愣,道:“不,魏其琛的心愿还没有实现,我得继续留在人间。”
“这要如何实现?”时岚道,“这里面可能牵扯到的人和事是非常多的,你就算是神王也难以做到两全。”
“我会努力的。”无涯道,“我当初承诺过的,绝对不能出尔反尔。”
第101章 【时涯之卷】亲征
早在宁怀栩还在位的时候,离北草原就已经隐隐显露出不臣之心,宁怀栩的次子是死在离北人手上,害死了皇帝最看重的儿子,这是触怒了宁怀栩的逆鳞,离北王被大加斥责,当初那几个作乱的士兵也被处死,这之后终于是消停了一段时间。
宁怀钦继位之后,除了以极刑处死了宣阳公主、安定侯以及韩琦之外,他在处理政事上的风格多是以仁善为主,这让离北王误以为,宁怀钦和宁怀栩一样,是个好拿捏的软柿子。再加上如今宁怀钦刚刚登基威望不足,便想借着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向大齐发难。
距离镇国将军率军迎击蛮族已经过去二十余年的光景,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足够许多人淡忘曾经发生的事。如今的离北王是雍王的长女婿,他向大齐发动战争的理由就是——前代离北王为了离北的和平前往永安为质,多年后返回故土,却被大齐皇帝暗中下了剧毒,没过多久便毒发身亡。大齐不仁在先,这些年又时常在离北的地盘上作威作福,实在是欺人太甚!
当时涯看过玄铁军统领递上来的折子之后,他愣了下神,因为他有些忘记了雍王是怎么死的。
宁怀钦小口喝着茶,提醒道:“雍王逝世是多年积郁所致。他在与蛮人的交战中受过重伤,又去国离都十数载,在永安的时候,他无时无刻不在惦念着千里之外的故乡和人民,久而久之,身体慢慢就不成了。父皇当初本是打算让雍王直接在永安养老的,可是雍王即便病迷糊了都想着要回家看看,父皇只好依了他,而雍王回到离北之后,不到半年就去世了。”
时涯道:“那下毒之事就是子虚乌有了?”
“自然了,下毒一说,不过是给自己的私心披上一层光明正大的外衣而已。”宁怀钦翻了个白眼,“离北王觉得如今和大齐是盟友,总想着讨点好处。金银珠宝也就算了,多少都好商量,可他居然还想要城池关隘,想得倒挺美!太祖皇帝打天下的时候没见他们来帮过半点忙,后来大齐建国,离北和大齐的处境换了个个儿,他们转过头来就想寻求大齐的帮助——父皇是为了大齐的安定才决定出兵的,这些年玄铁和玄甲也在帮着锻炼士兵,推演阵法,将排兵布阵之道倾囊相授,日子过得安逸了,他妈的又忘了谁是爹了!”
时涯笑道:“陛下,要注意言辞。”
“注意个屁!一帮忘恩负义的东西。”宁怀钦把茶杯往桌子上一摔,对着门口吼道,“小李子,去传朕的口谕,让兵部筹措人手,调集兵马,离北的人怎么打过来,大齐的铁骑就怎么打回去。区区离北草原,不过弹丸之地,也敢胆大包天来犯大齐国威,真是给脸不要脸!”
时涯看得出来他是真的生气。宁怀钦虽然长相和性格更像文帝,但在一些紧要关头,还颇有从皇后那里继承的武将之风,说白了就是,他平时会好言好语地讲道理,但若是把他逼急了,他能拿剑把人戳死。
而宁怀钦此举,也不是被气昏了头。先不说离北王为了一己私欲发动战争,便说大齐自开国以来的作风就是柔中带刚——该给的恩义一个不落,该砍的脑袋也一个不留,如此才有太祖皇帝平定万疆,太宗皇帝肃清朝野以及文帝的变法图强。
离北王那点小心思连宁怀栩都能看得出来,之前因为大齐和离北是盟友,只杀了几个作乱的士兵,警告了离北王而已。但如今人家都已经撕破脸皮欺负到头上来了,那就没必要再端着了。
宁怀钦补充道:“朕,要御驾亲征。”
时涯道:“陛下有五十万大军在手,这还没算专攻水路的玄蛟军,而那离北就算倾尽全国之力,也不过八万精兵,陛下何必非得御驾亲征呢?”
“那不冲突的。”宁怀钦道,“当初大齐和离北联手对抗蛮族,从那时候起,两国的关系就不再是井水不犯河水了。这些年大齐驻扎在边境的士兵和离北人民多有接触,甚至通婚生下了后代。如今两国再起硝烟,他们这些人是最尴尬的——离北王自私自利丝毫不顾及他们,可朕不能也那样。这次御驾亲征,不光是为了鼓舞士气,也是给那些两边尴尬的人撑场子去,朕想告诉他们,大齐会是他们永远的家。”
“有道理。”时涯已经颇是懂得人间的规矩,揖手恰到好处,“陛下圣明。”
宁怀钦道:“时涯,你跟我一起去。”
“为何?”
“离北王敢这么干,肯定是觉得我刚刚登基没什么可用的人手,此时若是不做点什么,恐怕等到死也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了,所以他必然不能放过。”宁怀钦道,“可是我想告诉离北王,他失算了,我身边有时涯,且只你一人便足矣。我也相信,时涯如此厉害,必定能为我大败离北,扬大齐国威。‘时涯’之名会成为离北人心中永远的噩梦,让他们永生永世都只能臣服于大齐,不敢再生出任何不轨之心。”
时涯道:“愿为陛下差遣。”
宁怀钦道:“你我之间,不必行此大礼。”
硝烟燃起,号角也再度吹响。宁怀钦骑着高头大马,在永安百姓的簇拥中缓慢前行。时涯伴在他身侧,白银面具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唯有一双眼睛明亮如星。此时的他并不知道,他最后一次向天上的神官求助,是刚刚下凡时从司命星君那里问到宁怀钦的命运,最后一次动用灵力,是动用双世镜为魏其琛沉冤昭雪。
此后,神王无涯会更像一个人,会哭会笑,会结识志同道合的好友,也会遭遇背叛和别离。他会为了魏其琛最后的愿望,为了他对宁怀钦的承诺,在人间度过三百年的光阴。
军队行至大齐边境,宁怀钦下令安营扎寨,暂时修整。他们休息的地方有一片湖泊,湖中有肥硕的鲤鱼,伙房的士兵为了加餐,从湖里捞出来不少鱼,全都开膛破肚,将其架在火上烤了。
“给,吃吧。”宁怀钦将一只烤好的鱼递给了时涯,“趁热,要不凉了就不好吃了。”
时涯皱了皱眉。他倒不是不喜欢吃烤鱼,只是不喜欢吃东西。他只是抑制住了神力,但他本身还是神躯,其实不需要吃东西的。
平时到了饭点,他也不跟宁怀钦一起,所以宁怀钦并不知道他的口味。如今他们随着大军一起出征离北,为了节省开支以及保护宁怀钦,吃穿用住都在一起,自然就逃不过被他发现自己不吃东西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