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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旻轻抚着凤千停胳膊上的伤口，轻声道：“你说丽娘现在都像毒蛇一样，咬人一口就能使人中毒了，这样的，还能算作是人，或者鬼吗？”
凤千停红着脸将自己的胳膊抽出来。许翩蹙着眉头，道：“或许，不算吧。”
第130章 【宁怀栩卷】永兴
督察院落成的第二年，被幽禁的永兴长公主病危。虽然曾是乱臣贼子，但一来她快要死了，二来立下过不世战功，成显帝最终还是决定给永兴长公主留下最后的体面。
披着晨曦的雾霭，成显帝带着宁怀栩悄悄离开皇宫，朝着城南的永兴公主府而去，他们穿着简单，身后只带了几个身手高强的护卫，不像皇帝出巡似的大张旗鼓。行走大约半个多时辰，便来到了永兴公主府。公主府并非全然无人，除了看守这里的官兵之外，还有几个粗使婆子在这里伺候永兴长公主的日常起居。
原本这些粗使婆子懒散怠慢，一日之中有半日都躲懒不干活儿，但或许是永兴长公主已经没几天活头了，看在她快要死了的份上，几个粗使婆子连夜整顿，终于扫清了宅院的乱相。只是这终究是临阵磨的枪，有心之人还是能一眼看出公主府里的寥落衰败之相。
在公主府看守的士兵道：“回禀陛下，长公主自三日前开始呕吐，我们谨记陛下的旨意，发现不对劲之后立刻便请了大夫过府为长公主诊脉……一连请了永安城里四位有头有脸的大夫，他们都说长公主是真的不行了。”
成显帝道：“朕知道了，带路吧。”
守卫不敢怠慢，立刻便为成显帝和太子引路。待到来到长公主屋前，一打开门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药味从里面直冲出来。士兵天天闻这股味儿，早就习惯了；成显帝也还能忍耐，唯有宁怀栩这个小孩忍不了，闻到药味的那一瞬间就捂着鼻子差点呕出来。
“父皇，我们来这里干什么？”宁怀栩道。
成显帝道：“来见一位故人。”
许久不见阳光，永兴长公主在房门被打开的那一刻下意识眯起了眼睛。
从外面走进来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其中那个小的她认识，就是她逼宫时挟持的太宗皇帝五皇子。只是，她逼宫已经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当初那个被吓得嗷嗷哭的五皇子肯定已经长大了，那现在这个很像他的小孩，应该就是他的儿子，而另一个高大的男人……永兴长公主努力睁开眼睛，虽然他现在年纪不小，已经有些老了，但从眉宇之间依旧能看出几分小时候的模样。她笑道：“没想到最后来看我的，居然会是你宁子熹。”
成显帝笑而不语。他端起茶壶倒了杯茶，然后放在了永兴长公主的床榻边：“姑姑，先喝口水吧。”
说这话时，他也在端详地看着眼前这个已经衰老的女人。她年轻时不爱红装爱戎装，一杆红缨枪横扫蛮族五大军部，“女战神”之名名扬四方，令蛮族闻风丧胆。她是一个骄傲的女人，到如今垂垂老矣，却瘫倒在床榻上，手抖得像筛糠一样，喝口水都费劲。
喝了一口，洒了半杯，她索性直接把茶杯扔了，有气无力地道：“不喝了。”
“姑祖母，我喂你喝。”宁怀栩把扔地上的茶杯捡起来，又拿了一个新的茶杯倒上水，哒哒跑到永兴长公主床前，道，“啊……张嘴。”
永兴长公主看着宁怀栩，笑道：“你这儿子，倒是心善。”
成显帝道：“的确是个好孩子。”
永兴长公主用她浑浊的眼睛看向窗外……她九十多岁的高龄，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在岁月的磋磨中失去了光彩。她已经很老了，眼睛只是睁着都很费劲，她道：“宁子熹，我有三十年没离开过这公主府了。刚开始的时候，我还能缠着外面的守卫给我讲外面的事，可是这两年我走不动了，连房门都出不去，你老子也是个狠人，留在这里伺候我的，都是一些又聋又哑的粗使婆子，我连寻她们解个闷的机会都没有。既然今天你来了，你能不能跟我说说，外面怎么样了？还打仗吗？百姓都能吃上饱饭吗？朝堂之上，又出了哪些能人呢？”
成显帝微微一笑：“这两年中原没有再发生任何战争，倒是离北草原那边出了大麻烦。当年被皇祖父驱逐出境的蛮族又开始骚扰离北，打得难舍难分。”
不论何时，永兴长公主一听到蛮族人就恨得牙痒痒。她咬了咬没剩几颗的牙，一脸怨恨地道：“他们不就是块头大了点，但也是人啊！怎么打完了中原打离北，难道不知道累吗？”
“今年又是一个丰收年，国库已经日渐充盈了。”成显帝道，“虽不说吃什么鲍参翅肚，山珍海味，起码不至于挨饿，能填饱肚子了。”
永兴长公主点了点头：“好啊，不饿肚子就好。你没生在我们那个时候，打仗的时候没东西吃，饿得啃树皮，吃草根，万不得已的时候，人吃人也是有的。没饭吃很难受的。”
“还有皇祖父和父皇欠下的人情债……在这些官员里，几乎个个都有问题，这两年来已经杀了五十多个，下狱流放了几百个了。”
永兴长公主连眼皮都不抬：“当初许给他们爵位，是为了换取他们的帮助来稳定局势，如今局势已稳，那些无德无行没有真本事的，留着也没用，还白白占着一个官位。该敲打的敲打，该杀的就杀，当皇帝不需要心慈手软，不然管不好天下。”
“一年前由林相为首，新建了一个名为督察院的机构，职责便是监察百官。”成显帝道，“林相是名义上的院长，但真正的主心骨是魏其琛……他是我的心腹，是我最信任的人。中州已经乱了几百年，大齐建立以后要重新建立新的规矩和秩序——这是魏其琛告诉我的，也是我的想法。”
永兴长公主疲惫地垂下了眼睑，道：“好。”
或许是预感到自己闭上眼睛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她的眼皮一直在打架。宁怀栩乖巧地站在她的床边，看着这个健康、活泼的孩子，她是那么羡慕。如果一切顺利，她的孩子也会顺利出生，之后也会娶妻生子，她的孙子，应该也像宁怀栩一样健康、英气。可是，她的孩子胎死腹中，丈夫也躺在冷冰冰的棺木中，这么多年过去，早就烂成了一具枯骨。
她心中升起了莫大的怨恨。
太祖皇帝起义，家中男女老幼一概上了战场，她小小年纪便随着父亲征战四方。在别人眼中，太祖皇帝是英雄，在她眼中也是一样，她仰慕父亲，从小刻苦练功只为能为父分忧。等到她上了战场，亲眼见证过残暴无德的蛮族，更是为天下百姓抱不平，烈烈红枪横扫之处，无有一个蛮族能够生还。
她为了天下安定付出了太多。少女情窦初开的时候，她曾在军中认识了一个憨厚老实的汉子，那男人是她的侍卫，会讲笑话逗她开心。乱世之中一切都是未知数，永远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个先到来，人们都是只争朝夕，不问前路。她自然也是一样，因为喜欢，她和那个男人以天地为媒互定终身。这样的感情不说多么深厚，起码是那一段艰难岁月中难得的慰藉，后来那男人在一次交战中为保护她而死，他们的孩子也没能保住。
死去的人总是美好的，她一个高傲冷漠的女子，硬是将他记了很久。
好不容易平定天下，她的父亲登基为帝，立国号为“齐”，追随他的将士、帮助过他的地方富商，有的封为王侯将相，公侯伯爵，有的许了金银财宝，土地商铺，总之，都是对那些人来说有好处的事。
可是在她这里，却只封了个永兴长公主。
自古帝王之子是皇子，帝王之女是公主，她身为太祖皇帝亲女，公主本就是理所应当的名分，当做封赏给她是什么意思？而其他的兄弟，除了皇子的身份之外，还得到了玄甲、玄铁、玄蛟统领，这个王那个王的身份，她就是一个长公主？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