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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气势汹汹去找太祖皇帝理论,太祖皇帝却避而不谈,转而和她说起了嫁人的事。那天太祖皇帝的话,她记得清清楚楚——
“你身为女子,要兵权爵位做什么?你看你现在的年纪也不小了,寻常女子十六七岁就出嫁了,你都快二十七了,好人家不容易找。不过爹爹还是惦记着你,给你定了东乡侯的嫡子。”
她眉头抽了抽,道:“父皇,你让我嫁人就算了,还要我去给东乡侯的儿子做填房!”
“不是爹爹刻薄,要你去做填房,只是你年纪大了,哪还有未娶过妻的男人让你挑?难道给你定个年纪小的夫婿你就乐意了?你放心,爹爹已经替你相看过了,那东乡侯之子才貌出众,对先头的夫人极好,是个好人,你嫁过去他也不会待你差。至于他的孩子,那更是好说,那孩子年纪还小,你嫁过去之后好好待他,将来和亲生的孩子也没什么差别。就算你实在不喜欢东乡侯之子,也不乐意善待他的孩子,但你身为皇女,难道他还敢给你脸子瞧?东乡侯家中有堆山码海的金银财宝,你能过上很好的日子的。”
太祖皇帝向来舌灿莲花,当初那些归顺于他的地方豪雄,都数不清有多少是本来不乐意,但却硬生生被他一张嘴忽悠瘸的。坦白来说,太祖皇帝的话还有那么几分歪道理,但她却心中直冷笑,说一千道一万,还不是觉得她是个女人,封王当官不合适么?
说起来,蛮族能在中原猖獗几百年,有一部分原因还是自己人愚蠢无知。别人打过来了,不想着团结起来反抗,反而出卖女人去换平安,真真是愚不可及!等到蛮族人的野心被彻底喂养起来,到那时候再想着打回去,哼,晚了!
她当即就撂下了一句话——“谁爱嫁给东乡侯的儿子谁就去嫁,反正我不会去的。至于兵权,父皇能从我手中收走虎符,难道还能收走我在三军将士心中的分量吗?我倒要看看,朝中武将,还有父皇您的那些儿子,有哪一个能比得过我!”
太祖皇帝从牙缝中蹦出字眼:“你敢忤逆!”
“有本事你就砍了我的脑袋。”她强硬地道,“不然的话,你永远都别想让我妥协!”
她心有不甘,更看不得如自己一般的女孩子受困于世俗的规矩。她想要打破这该死的规矩,于是就策划了兵变,她想搏一搏。
“兵变,我从不后悔。”永兴长公主从牙缝里蹦出字眼,“我是女人,但我不仅仅是女人。男人能做的事我也能做,男人做不到的事,我更可以做。”
成显帝静静看着她,好一会儿,才道:“会不一样的。”
永兴长公主道:“倒是当初挟持你……对不住啊。”
“无妨。”
永兴长公主转过头,直直地看着屋顶,道:“兵变导致很多曾经和我浴血奋战的兄弟姊妹受到牵连,我对不起他们,但我不后悔。如今我大限已至,不知道还能不能撑过今晚。听说人死之后能投胎转世,以新的身份再活一辈子,也不知道到了那个时候,我能不能如愿以偿……能不能,自在随心。”
成显帝抓着她的手,道:“会的。等下辈子,姑姑会生活在一个平等自由的年代,不会再经历战乱饥饿,不用受困于世俗伦理,你可以大展宏图,实现自己的理想和抱负。”
永兴长公主看着他,视线变得越发昏暗起来。她闭上了眼睛,眼角流下了一滴浑浊的眼泪。
她终究还是没撑过那天晚上,丧仪很简单,也没几个人去悼念,举办过简单的仪式之后,就找了一个还算山清水秀的地方埋了。
宁怀栩问成显帝:“父皇,你为什么要带我去见永兴姑祖母啊?”
“因为她是第一个,想要让大齐改变的人。”成显帝道,“抛开叛国的罪名不谈,她其实是一个很伟大的女人。”
宁怀栩道:“魏其琛也是想改变的,对吗?”
“嗯。”成显帝道,“只是这条路上有太多的荆棘和阻碍,想要实现起来并不容易。”
“那我也支持魏其琛!”
“好啊。”成显帝道,“那你可要记住你今日说的话,要永远相信他,帮助他。不然的话,他一个人在这条路上会走得很艰难的。”
宁怀栩秀了秀自己胳膊上的肉,道:“父皇,我一定会的。”
第131章 【宁怀栩卷】帝王
“魏其琛,你去哪里了?”他焦急地问道。
魏其琛道:“我去了长极山,向九天神明求了个恩典。可惜,我想要的太多,连神明都无能为力,就被送了回来……怎么,陛下看上去仿佛很生气的样子。”
他道:“既然你都已经离开了,为何不直接离开?”
“为什么要离开?”
“我……”他不知道如何说。发现魏其琛不在丞相府的时候,他心中很是庆幸。庆幸魏其琛终于肯自私一次,知道韩琦和宣阳栽赃陷害他,便悄悄离开。
魏其琛从袖子里拿出一道圣旨:“陛下,臣从未向你求过什么。今日便向陛下求个恩典,让这份臣拟的圣旨,发挥它该有的效果。”
他看得清楚,那是一道将魏其琛赐死的圣旨。
宁怀栩从梦中惊醒,一声惊叫吵醒了在门外守夜的赵公公。他不敢怠慢,急忙迈着小碎步跑进殿内询问情况:“陛下这是怎么了?可是做噩梦了?”
宁怀栩道:“没事,你回去睡吧,辛苦你了。”
“陛下这说的是哪里的话,伺候陛下本就是老奴的分内之事。”赵公公道,“陛下这两日在为国事操劳,是太累了,所以才会做噩梦的。老奴待会儿给陛下点上安神香,那是建东总督进贡的,可好了。”
“建东……”宁怀栩想起来,在魏其琛大刀阔斧的改革之下,除了江南之外,建东就是被改革最狠的一个地方,韩琦虽然与魏其琛不合,但他始终忠于皇帝,被架空了权力也并无怨言。他外祖家在建东又是极有实力的大家族,有江家的帮助,建东一度官场肃清,政通人和。
赵公公用火折子点燃了安神香,香炉里很快就传出来一缕缕袅袅香烟。宁怀栩重新躺回床榻上,道:“怀钦在长陵怎么样?”
赵公公道:“陛下尽管放心,楚王殿下一切都好。他三天玩马球,七天出去打猎,相当潇洒自在。而且他几年前在郊外遇险的时候,还被一个叫做时涯的能人异士所救,楚王他能力出众,便将其招为客卿留在了王府,这些年来在楚王府闯出了不少幺蛾子,楚王妃十分不待见他,偏偏啊,这楚王殿下还就护着他,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宁怀栩听出赵公公言语之中的愤怒,道:“你对怀钦的意见还是这么大。”
赵公公道:“老奴不敢。”
他嘴上这么说,其实根本就是敷衍。他是从小看着宁怀栩长大的,一个无妻无子的太监,就把宁怀栩当成了自己的孩子疼爱。先帝和皇后日久生情,本来是件高兴事,可后来宁怀钦的出生分走了帝后大部分的疼爱,宁怀栩不受重视,赵公公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反正他孤家寡人一个,也活了这么大岁数,该享的福都享受过了,早就什么都不怕了,所以就堂而皇之地看宁怀钦没什么好眼色。
宁怀栩道:“怀钦的确比我好。他在长陵这些年,把长陵治理得很好。毕竟是自小在父皇身边长大的,耳濡目染之下,治国之才在我之上,也是自然的。”
“陛下,不是这样的。”赵公公急得想去捂他的嘴。可不管两人的关系如何亲密,终究他是仆,宁怀栩是主,这种事是万万不能做的,因此到了最后,他也只是给宁怀栩掖了掖被角,“陛下,十根手指头还各有长短呢,何况您和楚王殿下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人。楚王殿下能一目十行,过目不忘,陛下日夜通读,也能将书上的东西都记在脑子里。一次不成就多试几次,总是能成功的,关键得自己撑得住才行,陛下总是这样自怨自艾,最后苦的是自己啊。”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