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殷母走后,便有奴仆进来欲收敛葛嬷嬷的尸骨,想必是殷母吩咐的。
她未阻拦,只说等一刻钟后才进来。
殷姝缓缓站起,腿部因长期蜷缩传来酥麻感,她定定走到梳妆匣前,从中拿出那对银白耳坠给她带上。
想到葛嬷嬷跟她说,这耳坠虽不值钱,却是她夫君送予她的,她随身带着。
笑道即使是自己到黄泉边,也要带上它,好与夫君再次相见。
说此话时,葛嬷嬷一向严肃的脸上划过诸多情绪,最后化为一抹沉沉的想念。
殷姝拿出木梳,一下一下替葛嬷嬷梳头。
阿嬷,你说,你要看着我出嫁,替我挽发梳妆,你食言了。
可我不生气,我知你累了,好好休息吧。
待奴仆些送走葛嬷嬷,殷姝趴在长榻上,肩头一上一下地起伏,小小的泣声传出。
阿嬷,是我对不住你,如果你没来到我身边该多好。
你此时定与你的阿康一同看江潮迭起,余生平安顺遂。
*
皆道往事如尘,可葛嬷嬷之事便是殷姝心中难以触及的痛,经此事后,她身边除仁禾外,再无知心人。
梦回中她也时常担心不能护仁禾周全。
她缓缓起身,走向为葛嬷嬷准备的长明灯,将它点亮后,小声道:愿我能护身边人周全,即使自己粉身碎骨。
才从正殿后堂走来的柏遗便听见此言,脚步顿了顿。
他看向殷姝面前那盏长明灯,略略推算今日日子便有所思量。
自殷姝上山前,潜伏在江南,专门负责打探消息的隐卫便迅速传回这位殷家女公子的信息。
不知为何,他周遭身世比她凄惨者不甚其数,可唯独对她,心中总是多些情绪。
想来是她虽被这世间规则所束缚,却仍做内心自在的自身。
待殷姝略略收拾好悲色,他才朝她行去。
殷姝见到许久未出现的夫子十分讶然,心想他是多久来的,仁禾怎的也不通报一声,方才是否听见什么。
自家学生的思虑都摆在脸上,柏遗不由得怀疑自身长得是否过分慈爱,令人不设防。
为何每每旁人眼中的殷姝端庄清冷,而面对自己时,总是迷糊样。
为避免自家学生尴尬,柏遗还是开口道:我方才从后殿来,倒是不知你也在此。
殷姝暗暗松气,没听见便好,随即又想到什么,连忙示意柏遗附耳过来,低声说道:夫子,我去藏经阁查此地地方志,其中提及近几年频频有幼童失踪。
少女扑面而来的馨香气息让柏遗不着痕迹地退后一步,忽觉口干舌燥,耳廓也烫的厉害。
殷姝全无所知,沉浸分析道:依据那严明上任时间,怕是与他关联不小。
说着想起那日严明的□□裸的眼神,面上不免露出嫌恶。
柏遗也想到此处,眼中闪过寒意,轻声安抚道:放心,此后他再也不会出现了。
殷姝点点头,以为柏遗所言是拦着严明,不让严明出现在她面前。
全然不知此话意为严明再也不会出现在这个世间。
*
此后,两人便无言。
殷姝方觉他二人在此地独处,好似不妥,但前些日子在青竹山也并未如此啊。
心下纠结,想着该找何理由告辞。
她朝着五座长明灯看去,却发现一处异样。
她径直走过去,在长明灯前仔细观察,后又绕过桌旁,探身摸佛座台上 的尘埃,很是奇怪地说:怎会如此?
立在原地的柏遗才从思绪中回过神,缓缓走过去,问道:何事?
殷姝举起手,原本白皙的指尖染上一层黄土。
怕柏遗不懂,她解释道:我们来此城前,曾在一地停留过片刻,我下车透气,发现那地土壤很是奇特,我曾在游记中看过,正是为姜黄土。
那为何远在城外的姜黄土会出现在佛座台上。
柏遗也绕着佛座走了一圈,佛座台其余三个方向皆有尘埃,独独面前并无,反而是姜黄土。
除非
两人同时想到这一点,相相对视。
佛座下有密道。
第18章 佛塔
或许他们对这座城池的某些疑问能够得到回答。
两人踏上佛座台,此座为莲花纹,莲花瓣舒展开来,佛祖像稳坐其上。
柏遗伸出修长的手指,挨着莲花瓣摸过去,指尖果然触到一处机关,轻轻一按。
伴随一阵轻咔声,佛台前陡然出现一座暗门,显出的台阶径直向下延伸,直至没入黑暗,再也看不清。
右边的殷姝贴着墙壁细细听了下,才对柏遗做口型:无声响。
柏遗眼神变化,随行在他身边的暗卫应是已将这座大殿围住,此次机会难得,可暗道下尚不知是否有人,此去生死难料,殷姝又该如何。
殷姝心下也在犹疑,以她性子,反是不涉及身边人之事,她都不爱掺和,毕竟自己命运走向尚不知晓,生怕踏错一步引得他人陷入险境。
可她记起那地方志所提及的,家中失去幼童的百姓皆是余生痛苦不堪,甚至多数郁结过身。
她轻轻抿唇,看向暗道的尽头,她做不到忽视之,此行必去。
只是
自家夫子这身子,怕遇到歹人还没比划两招,便晕过去了。
殷姝略略回忆,从袖口掏出两个瓷瓶,转身递给柏遗,解释道:白瓷瓶是软筋散,蓝瓷瓶是它的解药,夫子先闻一下解药,若是遇见歹人,便将白瓷瓶中的药粉撒出去,应是能保全性命。
这软筋散也是当时对付肖昭用的,怕自家夫子不好意思收下,她一把塞进柏遗手中。
柏遗:有没有种可能我很厉害。
他开始暗暗后悔,当初就不该立这虚弱书生的人设。
如此境地,还要自家学生反过来照料他。
见殷姝眼中满满不放心,他忍下欲说之言,还是默默收下。
可收下虽收下,却不能由她先下去。
我先下去探情况,你随后跟上。
说着,便顺着暗道稳步下去,殷姝紧随其后,暗道确实毫无声响,廊道间回荡着他们的脚步声。
下到最底部,便是一道长长的甬道,不知通往何处。
走了半刻,原本逼仄的甬道豁然开朗,两人进到一间暗室。
暗室陈设简朴至极,只有诸多书架与一张宽大的书案,应当不是严明所居。
殷姝仔细看了眼书架的样式,与那日在藏经阁所见的书架样式相同。
她抬手拿下一筒书卷翻开来,其中不是佛经,反而是记载奇人异事的游记类。
这居所主人究竟是谁?
柏遗也朝着书案走去,应是许久无人来此,书案落满尘埃,砚台中的墨汁早已干成墨渍,殷姝走过来瞧见这景,回忆佛座前的姜黄土,说道:我当时捻起那姜黄土浅浅搓拭,并无土块颗粒,而我们进城前还下了场细雨,便是这几日放晴,佛座台上的姜黄土也不该如此。
只能说明这间暗室主人已许久未曾回来,怕这里已经是废室了。
柏遗目光又落在那坐垫,将坐垫移开,底下竟然还有一暗格,他低声道:原来在此。
轻轻打开暗格,里面只有两个物什,一张纸与一串七宝手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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